我是路傑,這是我住校以來的第二個周日。
清晨的陽光從窗戶透射過來,我側過身去,拉上被子把頭蒙上,本來想再睡會兒懶覺的我卻還是被婁鳴從床上下來的聲音吵醒。
我緩緩睜開眼睛,望着漆有明亮而溫暖的色調的油漆的天花板,嘆了口氣。
「你每天都起那麼早嗎?」
我冷不丁地看着剛剛下來,背對着我正要把身上的睡衣換下來的婁鳴。
「也不是啦,最近有事。」
他沒轉過頭來,仍然保持着低啞的聲線對我說道——這或許是因為周邊還有除了我之外的其他獸,而他們也都還在安睡吧。
尤其是邱凱,雖然在我剛來的那天他事先說了晚上可能會給我帶來一點麻煩,讓我做好心理準備,但到最後我還是被他的夜行性給「麻煩」到了。
那天晚上,我被一陣輕微的聲音吵醒,隨後睜開眼,映入我眼帘的,就是坐了起來,還在學習的邱凱。
邱凱也覺察到了自己身後有動靜,按耐不住好奇心的他猛地一轉頭,藍紫色的,放着光的大眼睛,配合他臉上羽毛的詭異花紋,着實把膽小的我嚇了一跳,驚叫地立刻站了起來。
然後,一直習慣了在自己房間睡的我,忘了這是宿舍,也忘了在我頭頂上有個叫天花板的東西,而因為這個東西的緣故,我在床上是不能站起來的。
嘣——
我的腦袋就這麼撞在了天花板上,這一下動靜相當的大,吵到了其他的舍友。
脾氣比較大的林淏帶着半睡不醒的語氣直接破口大罵,喻一拉開帘子,脖子上的皮膜氣得全部張開,像個獅子獸人一樣,沒好氣地質問我們兩個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要打擾他。
邱凱則是被我的這一系列「奇怪的」動作看呆了,在愣了兩三秒之後才發覺到是我嚇到了他,連忙和我道歉。
康聆一臉懵,睡眼惺忪地抱着他的粉紅色小熊玩偶從床邊露出頭來看發生了什麼,自戀的唐斌滿口埋怨,不過矛頭似乎都戳在了邱凱身上。
至於婁鳴這小子,我看了一眼他,他似乎在被窩裡安靜地,露出他那副賤兮兮的壞笑偷偷看戲。
而我在床上蹲着,捂着腦袋把發出吵鬧聲的原由向大家說了出來。
最後,還是褚何說了幾句,讓大家不要再吵了,趕快睡覺,包括我,這個宿舍里的獸都對他比較信服,所以大家在小聲地嘟囔了幾句之後就又恢復了沉默,隨後鼾聲漸起,大家一個接一個地睡著了,包括利用自己的夜行性來學習的邱凱。
至於喻一嘛,他有沒有睡就不知道了。
因為這個怪裡怪氣的斗篷蜥獸人真的讓獸搞不清他每天都在做什麼——借林淏的原話說。
而邱凱利用自己的夜行性來學習的行為,也並沒有因為我第一天來到這裡的晚上而終結。
他還是像往常那樣,九點鐘就先睡,直到十一點再醒過來,然後一直從十一點學習到凌晨三點就再次入睡,七點半準時起床。
而在周末,他會一直睡到九點才醒。
因為要坐公交車,所以我平常在家裡醒來的時間在六點半左右,而因為現在是住宿,為了不吵醒其他獸,所以我盡量讓自己七點之後再醒。
可是,我萬沒想到,婁鳴不知道又中了哪門子邪,自打上周日開始,每天都在六點半起床,這讓我剛剛調整過來的生物鐘又有回到沒有住宿之前的狀態的傾向。
而且,也是從那天開始,他的行蹤也變得不太對勁,總是早出晚歸,而且除了上課、起床和回宿舍睡覺之外,我幾乎是一整天都看不到他。
這讓我有點好奇,剛想問他,但我的手卻不自覺地捂住了我的嘴。
「千萬別問,和他搭話的話不是被他煩死就是要卷進能刷新我三觀的麻煩事情。」
我提醒我自己,千萬不要因為一時間的好奇心而去多嘴問他。
好奇心不僅能害死貓,還能害死狼。
「你是不是好奇我這幾天都在幹什麼?怎麼這麼忙?」
他向我發話了,之後便脫下衣服,露出他那一身軟乎乎的肥肉,並從箱子里找要穿的衣服。
「沒有。」
我撇了撇嘴角,說了違心話,心想婁鳴他還真不愧是我同桌,我心裏在想、在盤算什麼他竟然都能猜出來。
「哎呀呀,怎麼連你都學會說謊了呢?」
他邊說邊拿出一身紫色的T恤衫,然後就往自己身上套。
看來什麼都瞞不住他。
「所以……你……」
我咽了口口水,然後下定決心,問他。
「這幾天究竟在幹什麼?」
「……」
他聽到我的話,先是愣了下,然後仍然背對着我,保持沉默。
「抱歉,我不該問那麼多的,可我實在按耐不住我的好奇心所以才……」
我怕他被我的話冒犯,也不管之前是否對他抱着討厭的態度,向他道歉,但話還沒說完,他卻恢復了本來的聲線,用着毫無感情的語氣打斷了我的話。
「別問了,這和你無關。」
之後,他轉過身來,表情有點嚴肅地看了我一眼,便從宿舍里離開了。
他這麼嚴肅正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是不是生氣了?
因為要說起來的話,我可能才是更過分,一直在鬧小孩子脾氣的那個。
因為他的真實性格是話多又喜歡惡作劇,而且幾乎只在熟絡的獸身邊才會這樣,而鑒於之前他一直都在和我開無聊的玩笑,所以我就故意不理他,在宿舍里我和他的關係也有點僵。
或許喜歡惡作劇和話多,也都是他個性的一環,而我卻因為心眼小而一直都沒去接納真正的他。
明明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我們兩個還能友好相處。
我心中隱隱有些懊悔和不安,在匆匆洗漱過後,準備偷偷跟上去,和他正式道個歉,然後緩和與他的關係。
但他已經跑沒影了,宿舍樓及其周邊的地方都沒有他的蹤跡。
沒想到他雖然胖胖的,但速度卻還挺快,我再次認識到了虎獸人這一肉食性獸人中的肉體強度的天花板的可怕。
我有些失望,還是等晚上的時候再去和他道歉好了。
「路傑,真沒想到你也過來住校了。」
一股熟悉的力道壓在我的肩膀,隨後。濃重的汗水味道侵襲了我的鼻子,而脖子與肩膀上傳來的熱度讓我覺得有些暈眩。
這個感覺,不用想就知道是和我同在學校的種植社團的學長裴墾。
雖然我比較膽小靦腆,不太會和其他**往,但還是報名了學校的社團的——畢竟我很喜歡種些花花草草,這也算我的業餘愛好。
至於裴墾學長嘛,他是個喜歡運動的野豬獸人,性格比較幽默,和我的關係還算不錯,而且,他也是社團里的老前輩了。
只不過,因為高中一年級的時候,他因為在學校里打架,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所以挨了一次處分,留級了一年,不然的話,他現在應該是三年級的學生了。
據說那次他差點就把對方打死了,這令對方的家長不依不饒,非要提起訴訟,把他送到監獄,但最後,是他爸爸的一個朋友出面,請來了一個非常有名的律師,才化解了他的牢獄之災。
至此之後,他的脾氣也有所收斂,不過還是有很多了解此事的同學對他感到害怕。
「嗯,因為我搬家了,所以才來住校。」
「搬家了?你爸難不成升職了?」
裴墾學長把頭湊過來,他嘴裏的獠牙差點划到我的額頭。
「呃,我不太清楚,應該是吧……那個,學長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壓着我啊,我這邊承受不住的啊。」
我擠出一絲尷尬的笑。
「哦,我這樣你很難受嗎?那真對不起。」
他把自己的身子從我肩膀上挪開,順勢擦了下額頭的汗。
「你還沒吃早飯吧?咱們倆一塊去怎麼樣?」
「好啊。」
我點頭答應了,但一路上還在想婁鳴的事情。
今天的早飯是雞蛋火腿三明治和牛奶,但是三明治中的火腿片不用說也是由澱粉和植物蛋白肉做出來的。
至於草食性獸人的早飯嘛,是我們這些肉食性獸人和雜食性獸人有點難以入口的羅勒葉堅果三明治和加了牧草汁的綠色牛奶。
雞蛋,在艾尼莫斯世界裏並不算是肉食,而是雞獸人自己生產出來的可供全部獸人食用的食品,但前提是沒有受精的雞蛋。
而受精後的雞蛋,則是被認定為雞獸人的初始生命形態,所以是不能被搬上餐桌的。
雖說仍有一些不法商家將受精後的雞蛋放在貨架上販賣,但這也是五年前出現的事件了,現在的雞蛋,在被流通到市場之前,都是經過了質量檢測的,而質量檢測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檢測雞蛋是否受精。
被檢測出的受精雞蛋,如果能查清來源就會送回到生產這個雞蛋的雞獸人手上,如果查不清的話,那麼就要被送到孤兒院孵化了。
當然,也不排除一些管不住嘴的「美食家」專門在見不得光的地方以高價收購併吃掉那些受精後的雞蛋。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的裴墾學長,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雞蛋火腿三明治,眉頭微蹙。
要是被學長他看出來我因為吃過肉而對植物蛋白肉的味道很難感覺出來了那可就有些不妙啊。
見裴墾學長已經張大嘴巴咬住了三明治,我自己也硬着頭皮咬了一口。
又和之前一樣。
麵包,雞蛋,生菜,還有醬料的味道,我都一個個的嘗了出來。
唯獨植物蛋白肉製成的火腿,它的味道變得寡淡,嘗了半天,除了些微的鹹味之外,就沒有別的味道了。
我心中感到一陣失望,但我卻提起精神來,違心地露出笑容,說了句「真好吃」。
可在說出來之後,我在心中卻止不住地犯着噁心。
因為我又在撒謊了。
果然,謊言這東西,只要說過一次,就停不下來了,
「真有那麼好吃嗎?我覺得也就一般啊。」
裴墾學長看着我的反應,沖我尷尬的笑了。
看來,我的演技有點拙劣啊。
而他似乎也和我一樣,在仔細地品嘗着嘴裏三明治的味道,短小的鼻子隨着咀嚼而輕輕地抽動着,幅度不大,但仍然能看出來在動。
在咽下口中的食糜之後,他端起手中的牛奶,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口,在舌尖和牛奶碰觸的瞬間,他好像突然放鬆了下來,像是有什麼壓在身上的包袱被卸了下來一般。
不知為何,我們之間的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而後裴墾學長率先開口,對我說道。
「社長前幾天交給你的任務,你都完成了嗎?」
「啊,早就弄完了,我已經告訴社長了。」
「哦,看來你的辦事效率還挺快的,不愧是被我看好的獸啊。」
他眯起眼睛,誇讚了我起來。
「不敢當,也就那個樣子而已。」
我自謙道,畢竟,我除了養花之外也沒有特別擅長,沒有特別熱愛的事情。
況且社長這是交給我的任務,他能把任務交給我就說明他對我足夠信任,我又怎麼敢怠慢不做,或者一直拖延呢?
在草草吃完早飯之後,裴墾學長說要帶我去學校外面轉轉,我想到自己還有沒有做完的作業,所以就婉拒了他的邀請,於是,我們兩個從食堂門口就此別過,然後,我便一個獸向著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但至此,我也仍然在想着婁鳴的事情。
這麼想着,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被誰盯着一樣,我回頭看去,發現後面雖然有一些同學和老師,但並沒有誰的目光向我這裡投來。
我只當是錯覺,但走了一陣之後,這種感覺又出現了。
我頭皮發麻,加快腳步,想快點回宿舍,這個時候,卻覺得身後有誰正向我這邊撲了過來。
周圍並沒有任何獸,我也不敢往後看到底是誰,只得僵在了原地。
那傢伙很快就湊到了我的背後,然後雙手從我的肩膀繞到了我的臉上。
隨後,捂住了我的眼睛。
緊接着,就是一個熟悉,粗獷,洪亮又夾雜着一種不自然的,瓮聲瓮氣的聲音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猜~猜~我~是~誰?」
我的鼻子輕輕嗅着那個傢伙身上的味道,然後結合這個聲音,反應過來了他到底是誰。
我嘆了一口氣,然後把手伸到後面,往那傢伙的腋窩撓了起來。
「嘿嘿嘿哈哈哈哈,不要撓我痒痒啊哈哈哈,別別別那裡不可以啊很癢的啊哈哈哈……哎喲我錯啦哈哈哈哈哈……快停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傢伙不是別獸,正是婁鳴。
我早就應該想到是他,因為也只有他喜歡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
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快笑斷氣的他,我饒有興趣地蹲下來又往他腰間猛戳了一下,之後問他。
「錯了沒有?」
「哎呦喂!錯了,我錯了!」
緊接着我又往他肋下猛戳了一下。
「以後還敢不敢突然嚇我了?」
「哇哦——不敢了,不敢了!您就是爺,路爺!大馬路上的獸甭管什麼身份都得稱您一聲爺!」
「還敢貧嘴!」
我這次又往他肚皮上戳了下,他又是慘叫一聲,站起身來一臉驚恐地對我說道。
「不貧了不貧了,只求您高抬貴手別撓我或者戳我痒痒了,我就怕這個!」
他雙手抱着自己肩膀,努力護住全身怕癢的部位,見我朝他過來他立馬退後幾步,一副都要哭出來的表情,看他這副樣子,我覺得十分好笑,心想沒想到你婁鳴也有今天。
「好了,不逗你了……那個,最近的話,對你態度不太好,我想和你道個歉。」
「啊?有嗎?我感覺你最近的態度也沒怎麼變啊。」
「合著你完全沒察覺?」
聽到他的話,我總覺得自己像個大冤種。
還以為他感覺出我對他態度不好所以他也生氣了,沒想到他居然完全沒放在心上。
我竟然還因為這個感覺到不好意思,還想和他道歉!
「嘿嘿,逗你的!你那種態度的轉變,我覺察不出來才怪呢!」
他的這句話又讓我惱怒了起來,我舉起手,食指和中指併攏,他見狀臉色大變,忙說「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這個事咱先不談,路傑,我有個問題問你。」
「什麼問題?」
「剛才和你一塊吃早飯的那個傢伙,是誰啊?」
「哦,和我同社團的學長,叫裴墾。」
「裴墾?哦……」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怎麼了嗎?」
我問道。
「沒什麼,那個,其實我覺得我更應該向你道歉,一直都在捉弄你感覺也不太好意思的,啊哈哈……」
他撓撓頭,說道。
「沒關係,誰讓咱們兩個是同桌呢,還是同宿舍的舍友。」
頓時,我覺得過去那些讓我感到不太愉快的事情,煙消雲散。
但是,我突然又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在食堂的時候,我好像也沒看到婁鳴啊?
他是怎麼知道我和裴墾學長一起吃飯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