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回到家已經天黑了,其實沒多遠,就是她這幅身體太笨重,走一會就得歇一會。
推開門,就看到趙大花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質問她:「你幹嘛去了!」
江眠喘着粗氣:「就瞎轉轉。」
趙大花兩步上前,狠狠地戳了江眠腦門,「還敢騙我,小漁回來都告訴我了,你是去宋家了!怎麼,你嫌我丟你人了還是怎麼的,還去找宋氏道歉!」
江眠背着她去道歉,嫌她丟人了!
她趙大花不管其他人怎麼戳她脊梁骨,為了這一兒一女能吃頓好的,臉皮都豁出去了。
可她倒好,轉頭就去道歉,這讓她的臉往哪擱。
「就是,還給了人家十五個銅板,十五個吶!」江小漁痛心疾首地說道。
十五個銅板,都能買兩斤肉了。
江眠看向小傢伙,不僅跟蹤她,還告密。
趙大花大呼一聲,「十五個銅板!這麼多,不行,我得找姓宋的要回來!」
說著就要往外沖,這可是她丫頭辛辛苦苦攢的,自己都沒捨得花,憑啥給宋氏那浪蹄子。
江眠連忙拉着她,「娘你別去了,這事本來就是我們做得不對,我們就不應該拿人家東西!」
趙大花一聽就炸了,女兒大了,還開始責怪她了,她做的不對?
她辛辛苦苦又當爹又當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養大。
現在還成了她做的不對了?
她哪裡做的不對了!
那隻雞又不是小漁跑到宋氏院子里偷的,是那隻雞跑出了院子,小漁『恰好』逮住了而已。
況且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她。
是誰前兩天哭着喊着要吃雞,撒潑打滾的,小漁心疼她,這才翻牆去了宋家,把雞給引誘出來,逮回來給她吃。
江眠可好,吃干抹凈,還覺得是他們不對?
趙大花越想越氣,抬着手就往江眠身上招呼,「你這沒良心的東西,你娘我哪裡做的不對了,我唯一不對就是生了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趙大花常年下地幹活,力氣可大了,打的江眠扯着笨重的身子閃躲。
「娘,你別打了。這事就是咱們做的不對,小漁就不該偷人家人,偷了人家東西更不應該胡攪蠻纏,不承認。」
小時偷針,長大偷銀。
現在小漁還小,還有挽救的機會,若是再大一點,偷東西的行為根深蒂固,那是想改都難。
宋氏說的也沒錯,要是繼續這樣下去,小漁遲早會被送上斷頭台。
雖然小漁經常嫌棄原主,但江眠看的出來,小漁是真的心疼姐姐,否則也不會原主喊着吃什麼,第二天第三天總會想着法子弄回來。
趙大花雖然潑辣,但對江眠是真的好。
家裡那麼窮,卻從沒讓原主挨過餓,最難過的時候還會把口糧省下來給江眠吃。
有還幾次晚上餓的睡不着喝涼水充饑,江眠很是心疼。
獨身子女的她從未享受過血親的關心,所以她很珍惜這個口嫌體正直的弟弟,還有趙大花對她的疼愛。
所以想呆在這個家,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趙大花被江眠氣的發抖,轉着圈要找棍子,狠狠地收拾一頓這吃裡扒外的東西。
「娘,我知道你跟弟弟都是為了我,偷東西也是為了讓我吃口好的。但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小漁想想,他現在才八歲,要是偷雞摸狗慣了,長大了怎麼辦,況且他馬上要入學堂了,這傳到先生耳朵里,不要他,他這輩子都是個睜眼瞎!」
聽到江眠這麼說,趙大花突然淚崩了,坐在地上:「你以為我不想嘛,我想讓你跟小漁吃飽穿暖,也想讓小漁讀書,可我就是一個寡婦,我沒什麼本事,只會胡攪蠻纏一哭二鬧的,但我也盡我能力讓你倆過的好一些,到頭來你還埋怨我。」
能讓她倆吃飽穿暖已經費盡了力氣。
所以村裡人戳她脊梁骨,罵她趙扒皮她都忍了。
她做到這樣了,還想讓她怎樣?
江眠鼻子一酸,上前抱住趙大花:「娘,我沒有埋怨你,你為我們做的夠多了。」
她雖然風評不好,但卻是個好母親。
江小漁也眼淚嘩嘩的抱着她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娘,我不讀書,我不愛讀書,那些夫子們搖頭晃腦的,我看着就煩,你別哭了。」
聽到這,趙大花哭的更厲害了。
小漁是心疼她掏不出錢才這麼說的!
「江留根,你這個短命的混蛋,你可把我們孤兒寡母給害慘了啊!」趙大花哭的越發凄涼。
八年前,趙大花男人在洪災里死了,她一個外來戶,帶着一兒一女過的多艱難啊。
她爹娘讓她改嫁,趙大花看着小小的江眠,尚在襁褓的小漁,若是她改嫁,這兩孩子多遭罪啊。
她不忍心,執意帶着她倆過。
剛開始,村裡還有些男人想佔便宜,被她拿棍子趕出去了,沒一個人幫她,那些人還罵她騷,罵她不要臉,那天趙大花狠狠地哭了一場。
打那後她沒再掉過眼淚,之後她開始變得潑辣,變得沒人敢招惹。
吵架打架都沒再怕的,誰敢欺負眠兒跟小漁,她敢豁出性命跟他們干!
江眠的話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心,誰不想歲月靜好。
可她都是為了誰!
她也不想當個癩子被人戳脊梁骨,可她趙大花就是命苦,她能怎麼辦啊。
趙大花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哭出了這些年的委屈。
江眠紅着眼眶,這些年趙大花過的太苦了。
家裡沒男人,地里的活也都是她一個人干,回來還要洗衣做飯,每天忙着連軸轉。
就為了養活江眠跟小漁。
而且江眠還有病,小時候受了風寒,被赤腳大夫給醫壞了,從此小病就沒斷過。
也因着吃藥,身子骨特別虛。
江眠見趙大花越哭越厲害,連忙拍着她的背:「娘,我錯了,我不應該背着你去宋家,你別傷心了,我沒有埋怨你,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娘親,我錯了,你別哭了,行不!」
娘仨抱頭痛哭了小半個時辰,趙大花才慢慢停了下來。
她也知道偷東西不對,但看着女兒天天哭着喊着要吃肉,她當娘的心疼啊。
所以只能默許江小漁的做法。
江眠拿着袖子擦着趙大花的眼淚:「娘,你別哭了,您放心,我長大了,我一定會讓你跟漁兒過上好日子的,不會再讓你因為錢愁!」
趙大花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掉,但還是扯出笑容:「好,娘等着。」
江小漁也趁機表態,拍着胸脯:「娘,你再等等,漁兒馬上就長大了,到時候能賺錢了,天天給阿姐買雞吃,一頓兩隻!」
江眠戳了戳江小漁的小腦袋,「那不得把你阿姐吃吐了。」
「那換別的。」江小漁揚起腦袋,「買阿姐愛吃的豬肘子。」
江眠笑了笑,「算了吧,賺錢還是我來,你就負責好好上學,讀書認字,考個狀元給你阿姐長長臉。」
「我才不讀書呢,看着那些字我就煩。」江小漁撇撇嘴。
江眠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什麼不想讀書啊?他是心疼錢!
他看着別人去私塾,眼睛都直了,有時候還偷摸拿着棍子在地上寫字。
這小傢伙才八歲,就讓她心疼的不行了。
不過沒事,她一定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江眠發誓!
趙大花看着一兒一女煞有其事的討論以後的日子,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儘管江眠都在說笑話,但她心裏頭高興啊,這些年的苦沒白吃!
趙大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灰塵,「行了,趕緊吃飯了。」
門外,一人安靜的倚靠在牆上,看不清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