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沖知道這是自己在這個世界最後的宿命!
「夷狄之有君,未若諸夏之亡」,這是倫語上的句子。王沖從沒有想過,在這個遙遠的宇宙時空,「諸夏」居然真的會「滅亡」!
而自己就是這一幕的最後見證者!
天空在燃燒,大地在顫抖,茫茫的死屍成山成海,流出的鮮血匯成江河。王沖甚至能看到大地處處,那升騰而起的濃濃死氣,那是數以千萬計的諸夏子民的匍匐的屍體!
而四面八方,無數的異族鐵騎茫茫如海,正緩緩的包圍而來。
沒有人知道這些異域鐵騎是從哪裡來的,也沒人知道他們為什麼不停的毀滅這個世界,只知道十年前,這些渾身充斥着濃烈死亡氣息的異域鐵騎憑空出現。並且在短短几年內,摧枯拉朽,毀滅了所有的帝國!
而整片大地,也隨着這些異域鐵騎的出現,空間動蕩,大地也隨之崩塌,毀滅!成千上萬的生靈化為枯骨!
而如今,王沖帶領的就是這個世界最後的武力!
在這片「汪洋」的**,王沖帶領着中土神洲的最後一隻大軍,就像浮萍一樣等待着自己最終的命運。
經歷了這麼多年的磨勵,王沖以為自己的心已經磨鍊的足夠堅強。但是當這註定的一刻來臨,王衝心中依舊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悲傷、痛苦和絕望湧上心來,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身邊的兄弟,還有這片和自己血脈相連的神洲大地的最終命運!
「將軍,請恕屬下先走一步了!」
「走到這一步,不是你的錯!將軍,你已經儘力了!」
「不必悲傷!兄弟們早有這種覺悟了。我們沒有丟大唐的臉!今生能和將軍做伴,這一輩子,值了!」
「將軍,讓我們再生再會吧!」
「異族的崽子們,來吧!讓我們再戰一場!哈哈哈……」
……
當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從身邊衝過,發出最後爽朗的大笑,如同飛蛾撲火般毅然而絕然的沖入對面的異族汪洋大軍。
「別了,我最親愛的兄弟們。我很快就會來和你們相聚的!」
看着那一道道身影如同午夜的曇花般不斷消息,王沖的眼中終於被淚水衝垮,虎目淚如雨下。
王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靈魂,事實上,如果沒有意外,他應該還在另一個時空中享受着陽光和雨露,度完他的大學生活後,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然而三十年前,一顆神秘的流星突然出現,把他帶入這個和中國歷史上的中土大唐有些類似,卻又截然不同的世界,成為了一名十五歲的將門之子。
剛剛到達這裡的他,曾經叛逆,也曾經彷徨,感覺和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認為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然而一場濤天浩劫席捲天下,那些愛自己的人和自己愛的人一一死去,王沖才猛然醒悟,產生了奮進之心!
只可惜,一切已經遲了。
在這個世界,王沖經過了許多許多。十多年的顛沛流離,使他失去了人生最好的修鍊機會,只是最後因緣際會,因為他前世玩戰略遊戲積累出來的軍事指揮才能,才引起了幾名帝國的前輩看中他。
並盡將自己的元氣灌注給他,使得他成為了浩劫中,帝國最後一位兵馬大元帥,肩負中土最後的希望。
只可惜一切已經太遲了,他已經錯過太多太多的東西。雖然傾盡全力,但還是失敗了!
王沖緩緩的閉上眼睛,心中悲傷無比。
他並不害怕死亡,只是他還不能死,他還在等待。有一個人,如果不殺掉他,就算是死亡,也不能讓他安息!
他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他,帝國絕不至於積弱到如此地步!
王沖恨!
只有鮮血,才能洗涮他心中無窮的恨意!
只是對方太狡猾了,從來不輕易露頭,也輕易不給王沖機會。只是這一次,當自己以身作餌出現在這片山谷絕地的時候,王沖知道他是一定會忍不住出現的。
他已經躲藏了三十多年,但這一次,在徹底勝利的時候,他絕不會再躲藏起來!
「王沖,放棄吧。我已經和大王說過了。只要你肯投降,就饒你不死!」
突然,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
就在茫茫的異域鐵騎後,一道胖胖的,顫巍巍的身影小心翼翼的露出半個頭來,他的目光得意洋洋,卻又透着忌憚和畏懼。
他絕不是什麼膽小的人,但是天知道對面那個傢伙為什麼這麼厲害,他雖然手頭兵馬不多,但卻總能殺傷十倍、十餘倍的對手。
他雖然執掌中土的兵馬不過短短几年,但死在他手上的異域勇士卻是前面幾十年的總和!
要不是因為害怕這個傢伙,他也不會躲了這麼久。
「叛徒!」
王沖看着那道身影,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如果不是有人指點,和他們狼狽為奸,這些異域鐵騎怎麼可能在短短時間內造成這麼大的破壞,征服這麼多的地方!
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嘿嘿,王沖,你還真不愧是中土的兵法之神!一個王家混吃等死的二世祖能夠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還真是不可思議!如果那些老頭子早三十年挑中你,把你選做他們的繼承人。或者當年的王家並沒有倒,說不定中土還真有機會!不過可惜,一切都已經遲了!」
那身影得意洋洋:
「王沖,我勸你一句話,你是個有才能的人!大王已經說了,只要你能夠投靠過來,可以饒你不死!並且將你轉化成他們的一員!怎麼樣,好好考慮考慮?」
然而王沖根本聽若未聞。
「康軋犖山!」
王沖一言叫出了他的本名,目中噴射出仇恨的怒火。經歷了這麼久,他終於等到這一刻了。這個卑鄙的傢伙終於還是忍不住露頭了:
「跟我一起,為大唐陪葬吧!」
大地轟鳴聲,隆隆的聲音中,一道道磅礴的光環從王沖槍體內迸射而出,剎那間,天地間彷彿多了一輪耀眼的太陽,剌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來。
「後退,後退!」
……
狂風浩浩,看到王衝出現,成千上萬的異域鐵騎爆發出一股恐慌的情緒,如同潮水般往後退去。
「保護神使大人!」
一些異域強者反應過來,紛紛聚集到康軋犖山身邊,爆發出驚天的光環和黑焰,但是已經遲了。
轟隆,一道令天地為之變色的熾目光芒彷彿隕星一般從天空墮下,瞬息間籠罩了數以百計的異域強者和他們中間的身影。
「你!」
只聽一聲剌耳但卻短促的凄厲慘叫,那胖胖的臉龐在濤天的光焰中恐怕的扭曲着,迅速的灰飛煙滅。
他到死了都沒有想到,都已經窮途末路,到了這種時候,王沖居然還會拼盡全力向他出手!
怨恨,掙扎,但卻都敵不過那無敵的一槍!
「終於成功了!」
這一刻,王沖有着難言的快慰!
父親,母親,還有神洲大地無數的生靈,你們可以安息了!……
死亡撲面而來,王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釋然的看着無數的長槍帶着光焰向著自己捅剌過來。
轟隆,最後一剎那,王沖徹底的引爆了丹田,帶着周圍數以千計的異域鐵騎一起沉淪……
聽說人死亡前的一刻會拉得無比的漫長,想不到是真的!
王沖慘然了笑了笑,心中卻無比的平靜。
這麼多年了,終於可以解脫了。只是內心深處,卻又有一種深深的痛苦。電光石火間,王衝突然又想起爺爺、三叔公、父母、大哥、二哥和堂姐他們……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那麼任性該多好啊!
如果當初自己能夠及時醒悟,挺身而出,用自己兵法天賦保護這個家族,保衛這片土地該多好啊!
如今一切都遲了!
所有愛自己的人和自己愛的人,全部都離開了!
所有這些自己曾經深愛,並且深愛着自己人全部都離開了。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他絕對不會再那麼做。只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從此以後,中華大地將成為異族鐵騎的獵場,千年之後,沒有人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個民族叫做炎黃,有一片大地叫大唐?
王衝心中悔恨、沮喪、還有不甘。
「不該是這樣的啊!--」
王沖眼角流下了悔恨的淚水。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次,能夠彌補那些遺憾,自己願意付出所有,所有!
轟隆!
當王沖腦海中掠過這道念頭,蒼穹深處,突然有雷霆滾滾。當生命最後湮滅的一刻,於黑暗深處,王衝突然看到蓬勃的流星。
這……不是當初把自己帶到這個世界的流星嗎?
【宿主覺醒,啟動命運能量!--】
冥冥中,一個機械的聲音,不含有絲毫的感情在王沖耳邊響起。
「命運之子!他是命運之子!快阻止他!--」
黑暗中突然傳來無數異域鐵騎驚恐的聲音,這些不知道死亡為何物的異域生靈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懼和敬畏!
但是這一切王沖卻並不知道,眼前一黑,王沖便徹底的陷入沉淪!
……
「為什麼要叫你穿越者?」
彷彿一剎那,又好似過了無數個漫長的世紀,王衝突然被耳中一個好奇的聲音驚醒。那聲音若遠若近,清脆若銀鈴,帶着一股純真和稚嫩的味道。
就像一顆石子墜入湖面,剎那間王沖的意識盪開了無數的漣漪。
是誰?這是誰的聲音?
不是說人死如燈滅嗎?為什麼自己還可以聽到聲音?難道……是幻覺嗎?
「哼!」
就在王沖思考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個不悅的冷哼,王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感覺身上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戳了一下。
是手指!
王沖立即就反應了過來。
不對!人死了,哪裡來的身體?
難道說自己還沒有死!
嗡,這個念頭掠過腦海,王衝心中突然掀起一陣萬丈波瀾。努力的,王沖睜開眼來。很快,一陣透亮的光芒噴薄射入。
迎着光芒,眼前的一切由暗變亮。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王沖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呶着嘴,正一臉不滿的看着自己。
「叫你不理我!」
小女孩又拿細細的手指戮了王沖一下。
「小妹?!」
王沖不可置信的看着對面。那小女孩彎彎的眉毛月牙一般,明亮的眼睛,白裡透紅的皮膚,配着下面一件銀紅的小皮褲,看起來粉雕玉啄一般。
只是頭頂兩個衝天炮仗般的羊角辮泄露了她的頑皮的本性。這不是自己那個年紀最小的妹妹又是誰?
但是小妹不是已經……
王沖怔怔的看着眼前,腦子裡完全反應不過來。
自己明明不是已經死了嗎?他分明記得,最後一刻,為了剌殺康軋犖山,他毅然衝進了茫茫的異族鐵騎之中,怎麼又會在這裡看到小妹?
而且小妹好小啊,這分明是她十歲的樣子。自己只比小妹大五歲,如果小妹是十歲,那自己豈不是……
王沖將手臂抬起來,很快,王沖就看到了一雙瘦小、白嫩的手臂,這是自己印象中的樣子截然不同。
一剎那,王沖說不出話來了。難道……自己重生了嗎?
王衝心中驚喜、忐忑,還有更多的患得患失。
「小妹,掐我一下。」
王衝突然道。
話音剛落,王沖就看到一隻柔嫩雪白的小手伸了過來,小手周圍,盪起了一圈淡淡的白色漣漪。
這淡淡的漣漪凝而不散,如鋼似鐵一般,給人一種極其厲害的感覺。
「元氣九階!」
王衝心中猛的抽搐了一下。這層淡淡的白色漣漪是元氣九階高手的象徵。自己怎麼就忘了,小妹從小天賦過人,是個神力無雙的「大力士」.
自己讓她來掐醒自己,那不是自找苦吃啊!
「小妹,別……」
王沖臉色一變,想要阻止,但已經遲了。咔嚓,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音,王沖就感覺自己的橈骨好像斷了。
「哎喲,小妹快鬆手!」
聽到王沖的慘叫,小女孩一臉的訕訕,吐了吐頭,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指。
「小哥,可不能怪我。這可是你讓我乾的。」
小女孩一邊吐着舌頭,一邊道,半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王沖苦笑。果然不愧是記憶中的那個小妹啊,那天賦異稟,拔山扛鼎,摧枯拉朽的力量根本不是「等閑人」可以承受的。
不過,揉着疼痛的手腕,王衝心中卻是喜悅無比。有疼痛,有感知,能看到……,這就說明不是幻覺。
自己真的還活着!
「難道冥冥中,真的是上蒼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嗎?」
這一刻,王衝心中五味陣雜,感慨不已。
「三哥,不是我說你。以後少和馬周那混蛋往來,那傢伙不是個好東西,居然害得三哥被爹爹教訓,被外面說強搶民女。我三哥用得着強搶民女嗎?這混蛋!下次讓我遇到,一定要狠狠的教訓他一次,見一次打一次。」
對面,小女孩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擰着眉毛,怒氣沖沖的樣子,兩隻恐怖的小手再次捏得咔嚓咔嚓作響,顯然怨恨不小。
「小妹……」
聽到小妹發出至誠的聲音,王沖鼻子一酸,抱着妹妹王瑤兒,心中感動無比。
這就是自己那個小妹,那個對自己這個哥哥愛護有加的小妹。可惜,當初的自己太過混蛋,感覺不出來,直到失去了,才感到追悔莫及。
這一世,即然上天再給了自己一次機會,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小妹再遭遇到那些事情的。
「小妹,謝謝你。不過不用了,馬周那個混蛋,我會親自自己對付的。」
王沖輕聲道。
王瑤兒怔了怔,從王沖懷裡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倒映着王沖的虛眼,眼中滿是驚奇。自己這個三哥,今天看起來好像不太一樣啊。
看他平常弔兒郎當的,結交一群狐朋狗友,怎麼也不像會說出這翻話的人。
「對了,三哥,你還沒告訴我。什麼是穿越者?穿越者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王瑤兒想起了一件事,圓溜溜的眼睛盯着王沖,裏面兩個大大的問號。說來說去,自己最關心的事情還沒說呢。
對王沖這點,王瑤兒可是相當不滿。
「這--」
饒是王沖臉皮厚,聽到自家小妹這句話,也不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一臉的訕訕。
關於「穿越者」的這個梗,還是自己第一次從另一個宇宙穿越到這個世界帶來時候,那時候自己心中充滿怨氣,對一切都不適應,誰都不認識,只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匆匆的過客,就像一個虛幻的泡影。
正好見到自己這個扎着羊角辮,牛氣沖沖,很好玩的小妹跑來找自己,叫自己「三哥」,一時童心大發,就逗她,讓她叫自己「穿越者」。
不過自己的玩笑話,小妹卻當真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自己,什麼是「穿越者」。仔細回想起來,應該就是這次了。
一想起這個梗,王衝心中也是尷尬的要死。
「這個穿越者啊,就是帥哥的意思。」
「帥哥?」小妹睜大了眼睛,更加迷惑了。
「就是帥氣的小哥啊!」
王沖哈哈大笑。
「小哥,你騙我!」
小妹頓時勃然大怒。她雖然年紀小,但也不是那麼好騙的。
「小妹,我突然想起來了,父親恐怕快要回來了。你還是趕快回去,要不被發現了,那可就麻煩了!」
王衝心中冷汗,連忙轉移話題。小妹心思單純,雖然對自己極為相信,但如果讓她發現自己騙她,以她驚人的力量,發起飆來,恐怕自己就有得苦頭吃。
「哼!!」
小妹兩頰氣鼓鼓,怒氣難消。她年紀是小,可沒那麼好騙。小哥明顯沒說實話。
王沖連哄帶騙,好不容易把她給騙走了。不過走的時候,卻是怒氣沖沖,顯然很是不滿:
「爹爹一會兒就回來了,娘親讓我來叫你,讓你一會兒記得去大堂吃飯!」
「轟隆!」
聽到這句話,轟隆隆彷彿一道雷霆掠過腦海,王衝心中突然一片凜然。
小妹說著,怒氣沖沖的走出了門外。
王沖摸了摸額頭,感覺是一手的冷汗。還真以為她偷偷闖進的,敢情騙過了父親,根本逃不過母親的法眼!
不過,一點也不意外啊。以小妹的能耐,怎麼可能逃得過佛祖的五指山呢?
等到小妹離開,王沖闔上大門,背靠着牆壁,頭顱微微仰起,盯着高高的屋頂,神色微冷,臉色也慢慢的冷靜下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詭異了,他需要時間好好的想一想。
臨死前的一幕幕再次浮諸心頭,最後看到的那顆流星也慢慢變得清晰。一些遙遠的記憶彷彿已經被淡忘了,但這個時候卻變得清清楚楚。
王沖記得清清楚楚,在公元2022年的另一個時空的地球,那個炎炎的夏日,自己就是走在大街上的時候,被一顆從天而降的流星砸中,然後便被帶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當初穿越到這裡的時候,以為會有什麼「穿越者的福利」,但事實上平平凡凡,就算到「死」的那一刻為止,除了一個將軍之子的身份外,他看起來也和別的正常人類沒有什麼區別。
那顆流星,神秘的流星,除了將他帶到這個陌生的,遠離自己宇宙的世界,其他什麼神跡都沒有顯現出來。
沒想到,等到自己死亡的一刻,卻又突然顯現了出來。
「是怨念嗎?還是最後的不甘?」
王衝心中此起彼伏。
不管怎麼樣,他真的又重來了。他真的回到了三十年前!這一年,他十五歲,小妹十歲!
中土神洲正迎來它有史以來最富庶、強大的時候!
不論是秦朝,還是大漢,從沒有一朝像本朝一樣將版圖擴展到像本朝一樣龐大。東起東海,西到蔥嶺,南起交趾,北到陰山,全部都是帝國的勢力範圍。
憑藉著六十萬大軍,大唐定鼎神洲,鎮壓住了邊陲所有的胡夷諸國。軍中更是將星璀璨,號稱有百將同輝,就連胡人也臣服於這個龐大的帝國。
短短几十年的時間,帝國的版圖不斷擴展,終於達到現在的地步。
這裡是當之無愧的世界中心。
這是中土最強大的時代。
而宮中的那位,也因此在中土神洲被尊稱為聖皇。在這個中土神洲,人人因此而自滿自得,到處充斥着一股驕傲的情緒。
但是除了王沖之外,沒有人知道,在極其強大的外表下,帝國正在由盛而衰,走向它衰落的道路。
在盛世的幻像下,馬廢弓馳,已經蘊含了無數的危機。
大唐的西側高原上,烏斯藏正在強勢崛起,迅速的步入他最強大的時候。而更西側,白衣大食轟然倒下,取而代之的是阿拉伯帝國歷史上最強大的黑衣大食時代。
東北,淵蓋蘇文秣兵厲馬,而南方的洱海也是暗流涌動。
所有危機,一觸即發。
然而中土大唐,所有人還沉浸在這盛世的幻像中,對這些潛伏的危機還一無所知。甚至在夷狄們秣兵厲馬,對中土虎視眈眈的時候,儒家還在朝野內外醞釀一股新思潮,試圖讓朝廷罷黜軍隊,退還版圖,推行仁義,以禮儀教化來感化夷狄,換取中土神洲與夷狄之間長久的和平。
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自廢武功:
老虎廢掉了爪子,狼拔掉了利齒!
四年之後,當夷狄如虎狼吞噬而來,當另一場毀天滅地的更大的災難席捲而來,整個中土即再無抵抗之力。
當四年之後,這些危機一起爆發出來,便是一場天塌東南,地陷西北的大禍!這個龐大、輝煌的帝國徹底的衰落了。
而自己深愛的家族,也同樣在這四年里由盛轉衰,分崩離析,徹底的沒落,由高高在上的將相世家,打落到了泥濘中掙扎。
上一世,他渾渾噩噩,直到一切無法挽回了才幡然醒然,但是這一世,帶着整個一生的記憶和經驗,他絕不會再讓這一切再次重演!
這個龐大的帝國為什麼會在短時間內分皙離析成這樣子,當年他曾經思考了無數遍。如果能夠按照他在「三十年後」思考出來的計劃實施,那這一切還來得及。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要先阻止這個家裡即將要發生的另一件重大的事情。小妹、大哥、父親、母親,還有整個王家……,所有人都受到了這件事情的影響。
正是在這件事情之後,整個王家一步步的陷入了衰落之中,積重難返。
他所愛的那些人和愛他的人,便是在這件事情之後,又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才慢慢的「離他而去。」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不久的時候。
只不過那個時候,他還懵懂無知。但這一世,他絕不會放棄!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如果不能拯救這個家庭的命運,他又拿什麼去拯救這個世界?
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阻止!
心中這般想着,王沖推開大門,很快走了出去。門外鱗次櫛比,看着那些熟悉的景像,王衝心知肚明接下來的事情對自己極其重要。
秋風颯颯!
離大堂越近,王衝心中便越是緊張,大抵越是失去過的人,才越知道珍貴。
前一世的自己,渾渾噩噩,對什麼事情都不關心,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很難想像,僅僅只是前去吃個飯,居然就會讓自己感到緊張。
「這應該就是近鄉情怯吧。」
王衝心中暗暗道。抬起頭,兩扇獅首的大門屹立,前面就是家裡吃飯的大堂了。
王家並不是什麼王侯大家,沒有那麼森嚴的法度,但卻也是將相之家,娘親雖然沒有立下那麼多的條條框框,但大家族的規則還是有的。
家中子女眾多,不論是誰,包括父親在內,只要還在京城,每周就必須有一次聚餐。所有人聚在一起,圍着一張大桌子,開開心心的吃飯。
這是王沖禁足之後的最後一天,也是七天以來,也是家裡的第一次聚餐。不過王沖在意的並不是這個。
沒有意外的話,這個時候,父親已經從外面回來了。父親因為官職的原因,每天早出晚歸,就算是自己這個兒子,也不是想見他,就能立即見到的。
而等那件事情發生之後,父親很快會離開京城,返回軍營駐地。以後恐怕至少半年多的時間自己都見不到他。
如果想要阻止那件事情,改變家族的命運,這次家裡的聚餐就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
不過,父親會相信自己嗎?
王沖想起自己,頓時沉默了。
種花得花,種豆得豆,前一世,他自認是所謂的穿越者,玩世不恭,遊戲人生,做了太多的荒唐事。
在最開始的那段日子,他想着在這個世界遊俠任性,在外面天天夜宿,結交了大量的狐朋狗友。
小妹說的那個「馬周」就是其中的一個。
前一世的王沖,性格直來直去,沒那麼多花花腸子。總想着大家是朋友,坦承相交。哪裡想得到,這些和自己一樣的二世祖心思那麼深,表面上和你稱兄道弟,背後**一刀。
這些傢伙打着自己的旗號,在外面胡作非為。甚至最後鬧出了光天化日,強搶民女的事情。
別的事情也就算了,但是「強搶民女」實在是太過份。連領兵在外,對自己一向很少管束的父親都看不下去了,知道這件事情後勃然大怒,連夜從駐地趕來回來。
王沖也因此被關了七天的禁閉。
在這件事情上,父親對自己是徹底的失望了。當初自己穿越之後,雖然很長一段時間叛逆反常,凈干出些出格的行徑,但還沒有墮落到這種地步。
但是強搶民女……
這已經挑戰到了父親的底限,從此以後,父親對自己也就徹底的放棄了,不再理會。
王沖也是在這件事情之後很久才知道了。被馬周那些混蛋打着自己的旗號陰了一把,王沖也是鬱悶的不行。
但是這些事情沒法去說,如果不是自己識人不明,又怎麼可能被人陰上一把。以父親、母親此時此刻的心情,無論自己說什麼,恐怕都是不會去聽的話。
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又能幹出什麼,說出什麼正經的東西呢?
想到這裡,王衝心中苦澀無比,自己種下的苦果還得自己吞下啊!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這麼混蛋下去了。無論如何,都必須改變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印象。」
王衝心知肚明,要想改變父母心中的成見,這次的家族聚餐就是最後的機會。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他們明白,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
要慢慢贏回他們對自己這個孩兒的信心。
王沖深吸了一口氣,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少爺!」
獅首的大門緊閉,看到王沖走過來,大門口的兩名健碩的勁裝護衛立即躬下腰身,低頭行禮。
這兩人虎背熊背,站在那裡彷彿門神鐵塔一樣,一看就知道是戰場上的勁卒。
「辛苦你們了。」
王沖在兩人身旁停了一下,誠懇道。
他認得這兩名護衛,他們是父親王嚴從軍營裏面挑選出來,留在府邸的。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前一世的時候,王沖根本就沒關心過這些護衛叫什麼。直到家中發生大變,所有的護衛、家丁都散了,只有這兩名護衛,帶着其他幾名家丁不離不棄,一直緊緊相隨。
直到那一場大亂潮來臨,這兩名護衛也像其他成千上萬的人一樣死在了裏面,臨死都在盡忠職守。
那個時候,王沖才深深的記住了他們的名字,一個叫做申海,一個叫孟隆,是府中最忠實的護衛。
「少爺?」
兩名護衛盯着王沖,眼中大為驚異。這位少爺以前的時候,從來都是眼高與頂,桀驁不馴,根本不與他們這些護衛說話。
這次居然會主動跟他們打招呼,這還是生平頭一次啊!
兩個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奇!
王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笑了笑,也沒有解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以往的形象太差了,想要一朝一夕之間改變是很難的。
不過,邁出了第一步,就會有第二步,遲早有一天,他們會發現自己確實變了。
兩隻手按在獅首門環上,王沖大力一推,走了進去。大門吱啞聲,在大堂房間里非常的響亮。
「好香!」
王沖走進去,還沒看清楚,鼻中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香味。巨大的房子里,一張可供十幾個人吃的大桌子擺着,上面擺滿了二十多個豐盛的菜肴。
「好久沒吃到這麼豐盛的飯菜了。」
被這股香味一勾,王沖也感到腹中飢餓了。仔細迴響,自己禁閉七天,飯菜可是一直清淡的很,哪裡有這麼豐盛。
不過,雖然菜肴豐盛,但大堂里的氣氛卻不是很對。
王衝心中微驚,抬頭掃了一眼,立即看到那張大大的長桌子旁邊,坐着的父親、母親,兩個人面沉如水,誰也沒看自己。
飯桌上雖然香氣盈動,但兩個人誰也沒有動。只有旁邊的大胃王小妹,埋頭在桌邊,一隻手拿筷子,一隻手端着碗,張開嘴巴使勁狂吃,只看到那兩隻衝天羊角辮在桌子旁邊顫動,只見辮子不見人。
王家小妹生平兩大嗜好,一個是好吃,一個是貪玩。
王沖第一次見到她吃飯,也差點被她嚇死。這哪裡還是一個小女孩,分明是一頭飢餓的巨獸。
不過想想她的驚人力氣,王沖後來也就釋然了。
在家族裡,只有小妹一個人是可以不按飯點吃飯的。不過,以往小妹吃飯的時候,飯碗都是吃得叮叮鐺鐺作響,但這一次,只看到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但沒有一點聲音傳出,分明是知道氣氛不對。
整個大堂里,死一般的沉寂。
「你!死!定!了!」
小妹端着飯碗,一邊得意洋洋的狂吃海吃,一邊遠遠的丟過來一個同情的眼神。她已經可以看到到自家小哥悲慘的命運了。
小女孩雖然單純,但卻也因此特別記仇,她可沒忘記自家小哥之前騙她的事!
王沖沒空理會自家惹得人牙痒痒的小妹。他心知肚明,父親、母親雖然放了自己出來,但這件事情還根本沒有過去。
「爹,娘!」
王沖沒有像往常一樣,一聲不吭坐到餐桌旁,直接像駝鳥一樣埋頭吃餒,而是繞了個圈,繞過吃飯的桌子,在自己父親、母親身側停了下來。
一旁的小妹看着王沖的舉動,嘴巴都張大了。
自己這小哥這是在幹什麼?不知道爹爹、娘親正在怒火上嗎?這個時候走過去,這不是找死嗎?
但是更令王家小妹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這次的事情,我知道錯了。以後,我就會和以前的那些人一刀兩斷,不會再和他們往來了。」
王沖低着頭道。
「啪噠!」
王家小妹舉着筷子,看着自家一臉認真的小哥,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這是怎麼回事,自家小哥居然會主動認錯了。
她沒聽錯吧?
趕緊擦了擦眼睛,王家小妹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聽錯。
大堂里,壓抑、沉重、凝固的像石頭一樣的氣氛突然鬆動了一下。餐桌上的主位上,一個穿着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羅衫,梳着雲鬢,看起來端莊、典雅的中年美婦人臉上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驚詫到極點的神色。
這孩子,居然會主動認錯了?
趙淑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了這些事,她已經說過他多少遍了,但是他卻完全聽不進去,關禁閉,杖打也完全不在乎。
有時候,趙淑華都覺得自己這個母親的極其失敗,這讓私底下她感覺非常的沮喪,只是在子女面前從不表現而已。
但是這一次,他居然會主動道歉認錯了。難道這孩子真的變了?
這一剎那,趙淑華心中有些失態了。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真的變了,但又怕這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畢竟,他以前的表現實在太差了。
「你這個逆子!你還知道錯了嗎?」
一聲冰冷的聲音,卻是王沖的父親王嚴在旁邊說話了。王沖的父親面相威嚴,目光如炬,端坐那裡,有如槍扎一樣,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禮記》中說「父慈子孝」,但王沖卻感覺到相當大的壓力。而王衝心知肚明,這其實還是父親收斂了一身氣息的結果。
「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沖兒就不能浪子回頭嗎?你不是也聽到他認錯了嗎?」
趙淑華本來還擔心王沖是哄自己開心的,但聽到王父的話,立即就不樂意了。婦人不得干政,這是朝廷的規矩,趙淑華從來不干涉王父在政治、軍事上的事。
不過,王父經常領軍在外,這個家裡,四個孩子,還有佑大的府邸基本都是王夫人在操持。在教育幾個孩子方面,王夫人趙美人擁有絕對權威。
王父雖是戰場上統兵一方的大戰,在這方面卻也影響不到王夫人。
王沖雖然低着頭,但是察言觀色看得清清楚楚,父親王嚴雖然依舊臉色冰冷,正眼都沒瞧自己,,但是神色卻微微舒緩,並沒有之前那麼刻板、緊崩了。
很顯然,自己的道歉並不是一點作用都沒用。
「父親教訓的是,沖兒以前實在是太頑劣,太糊塗,令父親、母親擔心了。以後,沖兒一定會改過從新的。」
王沖低頭道。
一句話,說得王父、王母同時抬起頭來,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這逆子之前的道歉就算了,但這次被自己訓斥居然沒有頂嘴,這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一次還是偶然,兩次就未必了。難道這逆子真的變了,知道錯了?
「沖兒,別聽你爹的,趕緊坐着。一家人吃飯的時候,板着個臉像什麼樣。」
王母趕緊吩咐道。
王沖嗯的應了一聲,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規規矩矩的,垂眉低目,一動不動。王父、王母還沒動筷子,王沖便也不動。
這翻舉動落在王父、王母眼中,又是驚異不已。
「這孩子真的變了。」
這個時候最欣慰的莫過於王母趙淑華了。
誰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可惜這孩子的表現實在太讓人傷心了。難道自己的祈禱應驗了,這孩子真的懂事了?
這一刻,趙淑華幾乎要喜極而泣。
王衝心中是充滿愧疚的。
母親的反應王沖是看在眼裡的,僅僅只是認個錯,道個歉,端端正正坐在餐桌邊,就能讓母親高興成這樣子,可見前世的自己是多麼的混帳。
前一世的自己,不受控制的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對一切都拒絕接受。雖然他們一直把自己當成親生兒子,但內心深處,王沖總認為這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所以,內心中王沖和他們總有深深的疏遠感。
這也是前一世王沖不怕杖打,不怕責罰,不聽教誨的原因。王沖總認為這不是自己的世界,自己只是這裡的過客。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自己人生中匆匆煙雲泡沫。但事實證明自己大錯特錯。
只有失去的人,才知道珍惜;只有一無所有的人,才知道一切有多麼的可貴!
前一世的自己,經歷那一場劇變,家道中落之後,本來以為自己以往的表現,會讓父親、母親和親人會放棄自己。
但是恰恰是他們,在最艱苦的時候,最困難,有如浮萍般飄泊的日子裏對自己不離不棄,始終照顧如日。
只要還有一口飯吃,自己總是那個最先吃到的。
想想母親五十歲不到的人,就滿頭的白髮,像個六七十歲的老人,王衝心中就充滿了負罪感。
最後的一刻,母親是死在自己懷裡的。當那巍巍的身體倒下的一刻,王沖才驚覺到她的身體是如此的瘦弱。
王沖的心在淌血。
也是在那一刻,王沖的心碎了,崩潰了,徹底的死了。此後的三十年,那個活着的王沖只是一個軀殼啊。
娘親啊!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啊?
那一刻,王衝心中虎泣,在磅礴的大雨中發出悲嚎。那是他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痛哭。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王沖幡然醒悟,可是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或許是冥冥中的上蒼聽到了自己的心聲,又重新給了自己一次從頭開始的機會。看着餐餐旁的母親,王衝心中酸酸。
娘親,你放心。這一世,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傷心,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任何人!
王沖在桌子底下捏着拳頭,心中暗暗發誓。
「來,吃菜,吃菜!都動筷子吃,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王夫人趙淑華心情大好,拿起筷子,給王沖的碟子里夾了一大塊酥軟、焦脆的燒雞。
「娘親,你也吃吧!」
王沖拿起筷子,也往母親趙淑華碗里夾了一大筷。
王夫人心懷大尉,就板著臉,對王沖很不滿的王父也臉色消解了許多。三綱五常,孝字第一,這小子居然知道給他母親夾菜,這是很大的進步。
想必這次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他真的醒悟了。想到這裡,王嚴心中那個念頭更加真切了。
「爹,娘,趁着這次機會,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們說一下,希望你們能答應。」
在所有人準備開動時候,王沖卻放下了筷箸,他的目光盈動,思忖着說出另一翻話來。
「你又想做什麼?」
王沖不說還說,一說,王父立即臉色一沉,目光冰冷無比。這畜生,干出這樣的事情,還以為他真的變好了,卻不想還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之前說了那麼多話,表現那麼乖,原來都是為了現在跟自己談條件。他倒要看看這逆子到底還想幹什麼。
「沖兒,你想說什麼?」
王夫人倒沒有像王父那樣,反而大感興趣,隱隱有些期待道。大抵最相信自己孩子的永遠是做母親的,從這一點,王夫人倒沒像王父那樣想那麼多。
「爹,娘,我想了很久……」
王沖低着頭,一臉思考狀,能不能重新贏得父母的信任,就看這件事了。王衝心知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將會對自己非常重要。
「我想去參軍!」
王沖道。
話聲一落,大堂震動,一霎那,大堂里所有人都驚呆了。王沖前面說的話全部加起來,都不如這句來得震撼。
王夫人嘴唇蠕動,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想說什麼卻又完全說不出來。這個消息衝擊性太大了,她需要時間消化消化。
就連旁邊一直對王沖冷言厲色,連正眼都沒瞧幾眼的王父,這個時候剛毅的臉龐上也露出了驚詫到了極點的神色。
他是戰場上堂堂領兵大將,就算泰山崩於眼前也不會眨一下眉頭。但王沖說的這件事情,對他來說震驚實在太大了。
自己這個兒子太過頑劣了,整天遊手好閒,毫無上進之心,竟結交一群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這次更干出了強搶民女的事情,讓整個王家臉面無存,淪為笑柄。
他心中痛定思痛,終於決定把王沖提前送入軍營之中。軍營之中最能鍛煉人,或許只有軍營改變得了自己這個忤逆之子。
這件事情,即便王沖不提,他本來也是準備在飯桌上提出來的。內心中早就想好了,不管王母同不同意,王沖願不願意,這件事情都是板上釘釘,不容更改。
沒想到,王沖居然主動提出來了。
正是因為知道自家這個逆子平常是什麼樣的人,所以王父才深深為之動容,也更加知道這翻決心,在王沖身上是多麼的不容易。
參軍不是請客吃飯,其中的危險勿庸贅言。如果說之前的表現,還僅僅只是一些小心機,那參軍這件事情可就不是開玩笑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難道說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自己這個逆子真的洗心革命,幡然醒悟了?
這一剎那,王父心中欣喜不已。他開始有點相信,自己的孩子是真的變了。
王沖察言觀色,知道自己的發話,發揮了效果。
兩世為人,王沖深深的知道,這次的家庭餐桌上,即便自己不提,父親也是即將會提出讓自己參軍的事情以做為懲罰。
前世的時候,自己還反抗的很久。但完全沒有用,父親決心已定,不容更改。這一世,即然知道了這件事情不容更改,還不如主動提出來。
這樣也能夠幫助自己改變在父親心目中的印象,重新贏回父親的信任!
而且,仔細回想,其實這件事也不是壞事。只是到底要怎麼做,就很值得思量了。
「沖兒,你的年紀參軍還小了一點。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想好了要參加哪個地方嗎?我會提前向他們打個招呼。」
王父道。
他以前叫王沖都是逆子逆子的,但這次居然主動叫出了「沖兒」,可見王沖的決定確實讓他非常高興。
「父親,我想好了,我想先從訓練營開始。打鐵還要自身硬,我先想去參加昆吾訓練營,自身的功夫先磨鍊好了,然後再去參加正規軍。」
王沖說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話。
「昆吾訓練營?」
王父真的驚訝。他剛從朝廷里得到消息,陛下做下決定,準備設立昆吾、神威、龍威三大營地,替朝廷訓練少年軍。
這才剛剛沒多久的事,這麼隱秘,這逆子怎麼知道?
但轉念一想,這逆子以前凈結交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他或許別的地方聽來的也未可知。
「為什麼會選擇昆吾訓練營?」
王父很快鎮定下來,沉聲道:
「其他還有神威、龍威兩大訓練營。昆吾只是針對那些普通將領子弟的。而神威、龍威的級別比昆吾還要高,是專門針對京城的王侯、權貴子弟的。相信,那裡的訓練應該比昆吾完善、高級許多。」
「那裡的話,以後或許會對你的前途有幫助。你如果想好了的話,我可以想幫助利用你爺爺的影響,讓你加入神威、龍威兩大營地。」
王父只是領兵在外的邊陲將領,將不是什麼王侯,從這一點來說,王沖也只能算是普通的將相子弟。
但是王沖的爺爺卻不同,本朝以前乃是從龍的功臣,扶持本朝陛下順利登極,後來更是升任左相一賢,門生故舊遍布朝野。
現在雖然退下來了,但是影響還在。
王父說利用王沖爺你的影響力,讓王沖加入神威、龍威兩大訓練營地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王沖沉默不語。父親倒是一片好心,不過王衝心知肚明,與王父說的相反,三大營地裏面昆吾才是最好的選擇。
當今聖上英明神武,上一世的時候也是這個時候,為了從京城的將相王侯,以及所有權貴子弟中選賢任能,挑選出合適的京城子弟組成少年軍,才設立了昆吾、神威、龍威三大訓練營地。
現在三大營地草創,一切還不明朗。人人都還認為神威、龍威的級別超出昆吾,是最好的選擇。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會有大量的人想破腦尖,擠破腦袋,想要參加這兩大營地。不過,王沖知道日後時間會證明,昆吾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往後的日子裏,當那場濤天的大動亂來臨,老一輩的將相紛紛隕落,整個大唐帝國後起的最精銳的將星幾乎九成以上都出自這個昆吾訓練營。
不過這些現在卻是不好向父親明說的。
「父親,我想好了,還是昆吾適合我一些。在京城這麼些年,上京城的王公子弟我基本都認識。父親想送我去神威、龍威,其他人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如果再進去神威、龍威兩大訓營練,豈不是又會豈到馬周他們?」
王沖只能另外編些借口來搪塞。
王父本來是反對的,但後來想想,王沖和那些狐朋狗友的事情才剛剛事發沒多久。好不容易王沖洗心革命,才剛剛有些長進,如果再和馬周那些人混在一起,要是故態萌發豈不是追悔莫及,失去了自己送他去訓練營的本意了。
「即然你想好了,那就按照你說的去辦吧。」
王父皺着眉頭道。
雖然不是很贊同王沖的決定,但王沖說的也並不無道理,算是勉強接受了王沖的這個解釋。
「你們父子有什麼正事要說,等到飯後再說。沖兒,別理你父親,來,快吃菜,吃菜!」
一旁,王夫人聽得真真切切,格外的高興。
剛開始聽說王衝要參軍,她真是嚇了一跳,心裏也是愁容滿面。後來聽到只是去訓練營才鬆了口氣。
王家是將相之門,王沖今年只有十五歲,先去參加訓練營,然後再去參軍,對王夫人來說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在上京城的將相之門幾乎都是如此。做為將相子弟,所有的孩子們遲早都必須登上戰場。
這是上京城的夫人們一開始就必須有的覺悟的。
王沖不再多說,拾起碗筷,開動起來。
「不知道,一會兒,父親會不會把我的話聽起去。」
王衝心中有些忐忑道。
雖然成功的改變了父母對自己以往固有的印象,但王衝心知肚明,這僅僅是第一步,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這無疑是這段時間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
飯菜上笑聲不斷,王夫人滿面春風,喜形於色,席上不斷的給王沖夾菜,王沖碗碟里的飯菜高高的,都快放不下了。
而王父也不再如之前那麼古樸、嚴肅,在王夫人的督促,主動給王沖夾了一筷子。
「三哥,你厲害!」
看到這一幕,王家小妹早就驚呆了,從桌子底下遞過來一個眼色,對自家的小哥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本來以為自家小哥這次是再劫難逃了,王家小妹已經做好了目睹人間慘劇的準備。沒想到,三言兩語,爹爹、娘親不但沒有責罰,但而歡聲笑語,對三哥賞罰有加,甚至就連父親都給三哥主動夾菜。
就連王家小妹都忍不住心裏醋意大發,她在家裡這麼久,都沒怎麼享受過這種待遇。
「爹爹,不管,我也要!」
王家小妹氣鼓鼓的,把自己的大碗一推,推到了王父面前。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像什麼樣子!」
王父板著臉,說得王家小妹委屈不已,小眼眶裡眼淚直打轉。看得王夫人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
「給!娘親夾給你!」
「哥也給你夾一筷子!」
王沖在一旁看得暗笑,也給自家小妹夾了一筷子。
「謝謝哥。」
王家小妹破涕為笑,又歡快的吃起來,渾然把之前那茬忘得乾乾淨淨。
一家人吃得開開心心。
「父親,聽說你要去見姚大人?」
王沖低頭吃飯,狀似不經意的突然問道。
餐桌上的氣氛頓時一變,微微有些僵滯。王夫人連忙向王沖打眼色,王家小妹也嚇得碗筷懸在了空中。
在家裡,誰都知道,王父是不喜歡談公務的。也不喜歡家裡人插手。
「你從哪裡聽到的?」
王父抬起頭來,不動聲色道。王沖看得清清楚楚,父親的眉頭目光越過餐桌,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顯然對他提到這個有些不喜。
王衝心中咯噔一跳,但卻只能硬着頭皮往下說。這件事情對他非常重要,如果不能改變這件命定的事情,那他之前的苦心就全白費了。
「孩兒是在父親和娘親說話的時候,無意間聽到的。」
王沖硬着頭皮道,心中緊張不已。成與不成,就看接下來的一翻話了。
「哦。」
王父眉頭動了動,這才想了起來,這件事情他好像是偶然向夫人趙淑華提過一次。不過也僅僅只是一次,沒想到居然被王沖聽到了:
「不錯,是有這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問到這個?」
王沖之前良好的表現發揮了作用,王父並沒有發怒,反而讓他繼續說下去。顯然是慢慢把他當做一個大人看待了。
一個即將加入訓練營,準備登上戰場的人,確實不適合再當成小孩子。
「姚大人一向和父親不和,而且沒有往來。這次卻會主動約父親見面,孩兒覺得他居心不良,恐怕別有用心。」
王沖斟字酌句着道。
王沖知道父親最不喜家裡的人插手他的公務,這翻話本來不應該由他這個十五歲的孩子說出來,但是王沖卻不能不說。
前一世的時候,那位姚大人姚廣異就是以公務的名義,邀請一向沒什麼交情的父親去赴會交談。
父親其實也並不是沒有提防,如果姚廣異在會上說出什麼話,大力拉攏也就罷了。父親一定會嚴辭拒絕。偏偏這個姚廣異狡猾之極,席上什麼都沒說,就是拉着父親喝酒,盡聊些無關痛癢的東西。
之後,姚廣異又故意主動把這件事捅給了宋王知道。
宋王是皇室宗親,參議兵部,是宗室裏面少有掌握實權,能在兵部說上話的人。因為爺爺的關係,宋王對父親寵信有加。
父親王嚴年紀輕輕就能達到現在這個地方,成為地方的實權統兵大將,宋王功不可沒。
父親「瞞着」宋王和敵對的,效忠齊王的姚廣異私下密會,宋王如何能不生氣?
若是平常還沒什麼。
但偏偏宋王和齊王在朝堂里現在明爭暗鬥,勢同水火,宋王在朝堂上的門生、故舊,更是被齊王拉攏了幾十個,紛紛倒戈過去,造成宋王在朝堂孤家寡人,孤堂難鳴的情況,影響大為下降。
這些事情對宋王剌激很大,造成他因此非常多疑。父親這時候和姚廣異私底下見面,宋王的感受可想而知。
更要命的時,父親生性剛直,不懂變通,明明知道宋王懷疑,還說姚廣異聯繫自己什麼都沒聊,兩個人就在那裡喝了一下午的酒。
兩位敵對的朝廷重臣私下見面,卻什麼也沒聊,只是喝酒,這種事情宋王哪裡會相信?
父親的這翻說辭,不但沒有解釋清楚,反而使得宋王認為父親不止背叛了他,而且還在叛投齊王之後,故意在他面前羞辱他。
再加上後來姚廣異後來故意誤導宋王,在邊陲弄出的一系列手段,使得宋王對父親誤會更大。
連帶的也認為王家見風使舵,看到他不得勢,一起投靠了齊王。
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宋王和王家幾代的交情,關係最近,用心最多,扶持也最多,因此對於王家的「背叛」越發的不能接受。
這件事情對他打擊很大,甚至比那幾十個信賴的門生、故舊的叛投還要讓他難以接受。宋王對王家徹底的失望。
爺爺在世的時候,宋王還顧念了幾分情誼,只是剝奪了父親的兵權。等到爺爺去世,沒有了宋王的庇護,齊王便對王家大力打壓。
短短几年之內,曾經顯赫的王家便徹底的退出了大唐帝國的官場。
而失去了宋王這個積極進取的主戰派,沒有人可以抗衡齊王,大唐帝國的戰略便由硬而軟,向內收斂。最終造成了後來的禍患。
可以說這一場變故不止是對王家,對宋王,乃至對整個朝廷都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三方都是這場變故的輸家,甚至就連齊王自己,也並不是最後的贏家。
這件事情的影響如此之深,所以王沖記得清清楚楚。
整個王家,整個朝廷的命運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改變的,而父親一直到死,都為此耿耿於懷,說自己生平最大的錯誤,就是接受了姚廣異的邀約,沒有在宋王面前解釋清楚。
這件事情王沖記得清清楚楚。
前世的時候,王沖渾渾噩噩,拒絕接受一切,對這個家庭也沒什麼感情。等到後來驚覺,珍惜這個家庭,想要改變什麼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對於王沖,這同樣是一件至深的遺憾。
上一世也就罷了,但這一世,即然知道這件事情的走勢,王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熟視無睹的。
這件事情,他一定要阻止!
只是,這些事情王沖卻是不好對父親明說的。
「這件事情,你小孩子就不必摻和。為父自有主張。」
王父淡淡道,臉上卻沒有太大表情。
姚、王兩家的祖上有隙,但那畢竟是前朝的事情,而且隔了很久,至於他和姚廣異之間,反倒並沒有太大的衝突。
王父倒也並非不知道宋王和齊王的事情,他有心不見,但又擔心雙雙撕破臉皮,抬頭不見低頭見。
畢竟,兩人之間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衝突。
大不了,如果姚廣異想要拉攏他,他到時候表明立場,嚴辭拒絕就是了,讓他徹底的死心,也好一勞永逸。免得他這次拒絕之後,姚廣異那邊還不死心,死纏濫打,也是麻煩。
王沖察言觀色,心中暗暗焦急。
父親是典型的軍人,領兵打仗、戰場殺敵真不見得遜色姚廣異。但是論起勾心鬥角和政治手腕,父親和姚廣異比就真的差的太遠。
雙方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姚廣異吃透了父親的性格,故意設置這種陷阱。如果父親還抱着這種「只要我光明正大,其他什麼也不怕」的心思,到時候恐怕會措手不及,在姚廣異手上栽個大跟頭。
那時,再後悔可就遲了。
「沖兒,竟然你父親說了,你就不要多說了。趕緊吃飯。」
「知子莫若母」,王夫人察言觀色,王衝心裏打得什麼注意一眼就看出來,連忙沖他打眼色。
自己夫君的性格她再清楚不過了,他是最討厭在飯餐上討論公務的,能容忍王沖在飯餐上說這麼沒有發脾氣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一句「為父自有主張」其實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這件事情已經定調,就此打止了。王沖若是再說下去,恐怕真的要觸怒王父了。
王衝心裏暗暗着急,母親的意思他哪裡不知道。但是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弄不好,這裡的一切,這裡的大堂,連帶整個王家和大伯父那裡,都會跟着灰飛煙滅。
整個王家會徹底的掃除出大唐的政壇。父親不知道姚廣異的手段,現在還沒的提防他,王沖卻不能不提醒。
哪怕因此觸怒父親,被父親責罰,他也是必須要做的。
「父親,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孩兒覺得,這件事情會不會通知一下宋王,讓他提前知道一下,有這麼回事……會比較好一點。」
王沖斟酌了許久,想來想去,終於換了一種折中的方法,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直接阻止父親是不行的,父親又不是三歲小孩,過於執拗只會觸怒他。
王沖只能想出一種紆迴的路線,不說姚廣異,而從宋王身上着手。
「大人的事,你就不必摻和了。」
王父神色冷冷的,從桌上站了起來:
「你們先吃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竟是飯也沒吃完,轉身就走。
王母回頭埋怨看了王沖一眼,王衝心中只能嘆息。知道僅憑自己一夕的表現,想要完全贏得父親的信賴難於登天。
「但是他至少還是沒有發火。」
王衝心中暗暗道。
看起來,這一頓聚餐是「不歡而散」了。但是王衝心知肚明,以往以父親的性格,自己這麼頂撞他,恐怕早就是勃然大怒了。
這次僅僅只是神色不悅,已經是相當不錯了。看起來,自己之前的一翻說辭,還是多少發揮了一些效果,並不是完全沒有作用。
只要父親能在和姚廣異見面之前,提前通知宋王,那自己的一翻苦心就不算是白費。這件事情必須是父親親自去做才行,就算自己代勞也是不行。
「要做成這件事情,恐怕是少不了馬周了!」
王沖憂心忡忡。
父親的性格太過崛強,一旦做好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僅憑自己三言兩語想要讓他改變心意是不可能的。
這種性格,也使得他上輩子吃虧很多,以致被對手們利用。
王沖在飯餐上試探失敗,只能另外再想辦法,從別的地方入手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是一定要阻止的。
找了個由頭,匆匆和母親、小妹告別,王沖很快離開了房間。
後花園裡,王沖坐在一座嶙峋的假山上,冥思苦想。
他已經想了很久了。
父親和姚廣異見面的地方叫做廣鶴樓。
姚廣異老狐狸算無遺策,早早的就在廣鶴樓里下了禁客令。
現在這個時候,除了姚廣異和齊王的人,誰也不能進去。不過,從外面來看,廣鶴樓里依然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
父親當年就是被這幕假象騙過去,才會着了姚廣異的道。
王衝心知肚明,如果進不去,想要阻止這場禍事就無從談起。廣鶴樓里全是姚廣異安排的高手,想要強闖是絕對不行的,只能智取,不能力敵。
「有了!」
突然,王沖眼睛一亮,想起一個人來。自己怎麼把這個傢伙忘了,有了這個傢伙一定能夠混進廣鶴樓里。不過,僅僅這樣還是不行的。
「不行,廣鶴樓里都是高手,僅憑我一個人還不行。還必須得有個厲害的高手才行!」
王沖想到這裡,一雙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可是家人知道自家事,如果是上一輩子,他根本不必那麼麻煩,不管姚廣異安排了多少高手,僅憑着一身通天徹地的修為就可以吊打姚廣異,根本用不着這麼麻煩。
但是這一世,他還僅僅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就憑這點力量,如何能和那些千錘百鍊,如虎似狼姚府高手相比?
到時候姚廣異派人一扔,輕輕鬆鬆就把他扔出去,闖進樓里也沒用。
想到這裡,王沖眉頭皺得更深了,剛剛興起的一點喜悅也煙消雲散了。
這麼一個高手可不好找啊!
心中正是為難的時候,王沖耳中突然聽到了一陣踢踏的腳步聲。王衝下意識的抬起頭,只見不遠處,幾名護衛正護送着自家的小妹在院子里蹦來蹦去,嬉戲玩耍。
這副場面早就是見怪不怪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看在王沖眼裡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誒,我真是笨吶!」
突然,王沖一拍自己的腦袋笑了起來。自己這不是提着燈籠找燈籠嗎?大哥、二哥不在,若論幫手,整個王家哪裡還有比小妹更合適的?
自己這不是一葉障目嗎?居然看不見這個距離自己最近的高手!
想到這裡,王沖不由開心的笑了起來。
在王家,妹妹王小瑤就是個「傳奇」。
她只有十歲不假,但是天賦異秉,力大無窮。據說三歲的時候,就能夠扛起一座大鼎。
這一點,王沖沒有親見。但是連母親都這麼說,那絕對不會有錯。
王沖敢打賭,就憑這樣令人髮指的天賦,整個京城裡,包括大哥二哥在內,恐怕都沒幾個人能超過她。
至於未來潛力,那更是差遠了!
這一點,王衝上一輩子親眼目睹,再清楚不過了。他可是深深知道,自家小妹的力量未來會有多恐怖了。
之所以有這樣恐怖的力量,原因倒是很簡單。因為自家小妹天生經脈全通。
「摶氣致柔,能如嬰兒」,這是《道德經》上的話。眾所周知,所有人在娘胎里都是百脈全通的。
只是生下來之後,呼吸到天地間的濁氣,於是先天墮後天,全身經脈閉塞,由聖墮凡。
這一切,都是在第一聲啼哭的瞬間發生。
但是自家小妹不同,她天生體質特殊。生下來之後,居然沒有閉塞經脈。這樣的人簡直萬中無一,十萬中無一,甚至百萬中難得一見。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無論修鍊什麼武功,都事半而功倍,遠遠超過別人。
力大無窮,就是這種天賦的直觀體現。
只可惜,小妹畢竟年紀太小,天性爛漫,頑心太重。練功的時候,基本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不過,即使是這樣,小妹現在的實力也是相當驚人,完全可以和那些大她十歲,甚至十幾歲的青年翹楚一決高下。
在王家,小妹這可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高手。放着小妹這個家裡的「第一高手」不用,自己這不是捨近求遠么?
更重要的是,雖然記仇、討厭被人騙,但是對於自己這個小哥,小妹還是非常相信。如果自己讓她幫忙,那是絕對請得動的。
想到這裡,王沖身子一滑,從假山上跳了下來。
「小妹,快過來!」
王沖衝著遠處招手,賊笑兮兮的:
「哥哥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
「三哥,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啊?」
馬車軲轆,小妹從車窗里探出頭來,眼睛滴溜溜的打量外面的鬧市,心中好奇不已。看得出來,她心中的氣已經消了,只剩下好奇。
畢竟是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平常被嚴格限制行動,更不許隨意外出。如今好不容易瞞着母親,偷偷出來跟小哥「鬼混」,心中感覺還是非常剌激的。
「嘿嘿,別急,一會兒就知道了。」
王沖笑嘻嘻的:
「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沒有我的允許,絕對不許隨便亂動手。要不然,下次可別想我帶你出來。」
「哦。」
小妹乖巧的點了點頭,連想都沒想就答應。對於自己的小哥,她可是絕對信賴。不過很快想起了什麼,立即示威的舉起拳頭,狠狠揚了揚:
「小哥,可不許騙我。要不然,你就死定了!哼哼!」
「哪裡,我怎麼敢騙你!」
王衝心中那個冷汗啊,又想起了小妹那恐怖的力量。隨便捏一捏,都痛得自己要死了,要真是發起飆來,自己還不得丟掉半條命。
「喲!那不是沖少爺嗎?」
正在說話的時候,突然一陣亮響的吆喝聲響起。
「來了!」
王沖停下馬車,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這裡是自己經常去逛的酒樓,自己出現在這裡,馬周那伙人也該出現了。
帶着小妹從馬車裡走出去,遠遠的,王沖就看到一群提着鳥籠,搖着花扇,全身上下透着股痞氣的年輕人站在前方。
一群人似乎早就預到他要過來一樣,早早的就等在這裡。
「喲喲喲,沖少可算是見到你了!」
為首一名少年背後一根骨扇,方面大耳,右眉上一顆黑痣極其扎眼。看到王沖,立立即甩開步子,一臉熱情的大步迎了上來。
這個人就是馬周了!
「沖少,聽說你被家裡責罰,關了禁閉。兄弟們本來早就想過去看你的。不過,王家的大門根本不讓人進。哥幾個去了好幾次,都鎩羽而歸,只得作罷。沖少,您沒事吧?」
馬周一上來就抓着王沖的雙手,噓寒問暖,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多過命的交情,只是馬周嘴角那深深的不屑和譏諷怎麼也掩飾不住。
「哼,以前倒沒看出來,這廝這麼會演戲。」
王衝心中陣陣冷笑。
「相由心生,心由境轉」,以前的時候,只覺得馬周這個人笑起來「實誠」,現在再看他,就感覺這個人高傲得很。
在內心深處,這傢伙一定把自己當成傻子吧。可笑自己前一世把人想得太簡單,總想着我以誠心待人,人以誠心待我,卻不小心着了這些人渣的當。
至於馬周說的話,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王衝出門問過,這幾周,連半隻蚊子都沒靠近過。更別說馬周那伙人了。
「你是在這裡等我?」
王沖淡淡道。
馬周一愣,今天的沖少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啊。以前見到自己的時候,他可是熱情的很。怎麼今天好像冷淡了許多?
不過,可能是自己多想了,馬周也沒在意。
「沖少,這不是聽說您出關了嗎,專門等給沖少接風洗塵呢?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啊?」
馬周說著衝著身後一揮手,身後眾人轟然應是,隨即嘻嘻哈哈,笑成一團,都是看耍猴一般。
「沖少,怎麼樣,我們走吧?」
馬周回過頭,笑嘻嘻道,眼中的不屑和輕蔑就更濃了。
王家這個小子,實在太好騙了。三言兩語就把他騙過去。偏偏這小子還自以為遊俠義氣,殊不知道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凱子,有錢大家耍,有事他擔著。
這樣的冤大頭天底下去哪裡找?
至於接風洗塵,雖然是給王沖接風洗塵。不過馬周可不認為自己會出錢。在王沖混在一起,馬周就從來沒有出過一個子。
說實話,王沖關了這麼多天。幾個兄弟也跟着日子過得不自在,想想還真是有點想念他。
沒了這種少爺,誰給他們擦屁股、付帳啊?
馬周想到此處,心中更是得意了。
「啪!」
正在得意洋洋的時候,突然一個巴掌打過來。啪!馬周一個趄趔,臉上火辣辣的,半邊臉都腫起來了,上面五個清晰的手指印!
一剎那,萬籟俱靜,鴉雀無聲。
眾人都被這一個巴掌打懵了!
什麼情況?馬周挨了一巴掌,這怎麼可能?
「你打我?」
馬周捂着火燒的臉頰,怔怔的看着對面的王沖。他腦袋裡昏昏的,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他到現在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王沖居然打了他一巴掌,這怎麼可能?
連馬周這個當事者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堪了。一個個紈絝子弟大眼瞪小眼,驚得嘴巴里放得下一個蛋。
王沖居然打了馬周一巴掌?這怎麼可能!
這個世界上,誰都可能打馬周一巴掌。但唯獨王沖不可能。要知道,和王沖關係最好的,最親密的就是馬周了。
要不是這樣,馬周也不敢這樣耍他了。
但是現在,王沖居然打街當了馬周一巴掌!眾人都被這個事實震驚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我的打的。」
王沖盯着馬周,笑眯眯的。這個地方唯一正常的就是他了:
「馬周,以前我把你當兄弟,你把我當傻子。你該不會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吧?」
嘩!
眾人一片嘩然,心中震驚,嘴巴張得更大了。這還是大家以前認識的那個頭腦簡單,容易糊弄的王沖嗎?
還是那個跟大家稱兄道弟,被眾人利用,當傻子的王沖嗎?
這翻話怎麼也不像他能說出來的。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眾人都被王沖的變化驚呆了,更有一種計謀被識破的心虛。這個王沖,難道以前是在扮豬吃老虎嗎?
「什麼?!馬周,他就是馬周!」
就在眾人心中惶惶的時候,突然一聲怪叫傳來。王家小妹秀眉擰起,杏眼圓睜,隱隱有怒火噴出。
開始不知道,聽到這個傢伙就是害自己小哥的「元兇」,王家小妹哪裡還忍得住:
「王八旦!敢害我小哥,我打死你!」
小妹不止是說,而且還要做。王沖可是知道她的恐怖能力,真要讓她含憤一擊,只怕馬周立刻就得死。自己的計劃也就夭折了。
「小妹,別急!」
王沖拍了拍自家小妹的肩膀,連忙安撫住了她,「這種小事還是讓我來處理。別忘了,我們可是有約定的,你該不會不聽我的吧?」
「啊!」
小妹大為泄氣,心中矛盾不已。她可是知道,自家小哥被關了七天禁閉可都是這個叫做馬周的王八旦害的。
以她的性格,敢害自己的家人,碰到他早就是一拳打死了。但小哥的話又不能不聽。
「那好吧。」
小妹低下頭來,還是選擇了順從。
王沖這才笑了起來。這才是自己記憶中的小妹,和前世一模一樣!
「馬周,以前的事就算了,但你打着我的旗號,在外面光天化日,強搶良家婦女,該不會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吧?」
王沖淡淡道,說著瞥了馬周一眼,這一眼冷如骨髓,不知道為什麼看得眾人心中驚悚,惶惶不安,就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這下事情大條了!」
「這小子居然知道了?」
「馬勒戈壁,到底是誰告訴他的?」
……
今天的王沖給眾人的感覺好像開了竅了,居然什麼都明白了。一干紈絝子弟紛紛向後退去,感覺今天的事情難以善了了。
另一側,馬周的臉上錯愕、意外,難以置信,但是最後慢慢的變得平靜,甚至連捂着臉頰的右手都鬆了下來。
說實話,馬周真的沒有想到王沖居然會突然變得這麼精明。好像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一樣。
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統統被他識破了。
「王沖,這可是你自找的!」
馬周陰沉着臉,狠聲道。
王沖千不該萬不該當著這麼多兄弟的面打他一個耳光,這讓他面子上怎麼掛得住?
更不該揭破這件事。他要是聰明的話,知道這些事情就算了,用不着說出來。撐死了,以後不往來就是了。
大家虛與委蛇不是很好嗎?
難道,他以為叫他一聲「沖少」,就真的是眾人的「頭」了?
馬周居高臨下,冷冷的盯着王沖,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諷和不屑。
「完了,馬周發火了!」
「開玩笑,躲遠點,馬周發起火可不是開玩笑的!」
「上一次馬周可是廢了一個灌骨境的貴族子弟。王沖更加不堪,還只不過是灌血境,惹怒馬周這回有苦頭吃了!」
……
在最開始的意外、錯愕之後,一干惡少臉上都露出幸災樂禍,看好戲的樣子。
馬周是混蛋,可眾人也不是傻子。若是沒有三分本事,誰會認他做頭?
這傢伙可從來都不是個善茬啊!
眾人都已經預見到了王沖被馬周揍得滿地走牙的樣子了。
馬周現在心裏很不痛快,非常的不痛快。
王家這個小少爺只不過是他手底下的一個小傀儡而已。現在這小傀儡居然想騎到他頭上來威風了。
馬周哪裡受得了?
咔嚓嚓一陣清脆的骨骼聲從馬周身上傳來,骨骼深處,血液彷彿溪流潺潺,一股強大的力量隨即從骨骼深處跟着爆發出來。
「灌髓境」!
馬周的實力達到了元氣四階,接引元氣,浣洗骨骼的地步。相比王沖這種元氣三階還在灌血境界的小少爺,那實在是強大太多了!
「即然不抬識舉!真是自找苦吃!」
馬周獰笑。
「是嗎?」
王沖冷笑,眼中毫無顧忌。馬周一怔,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的王沖給他的感覺非常怪異,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來不及細想,馬周跨步進身,身如電轉,猛的一拳砸了過去。咔嚓,一聲清脆的骨骼聲,馬周似乎聽到王沖身上骨骼碎裂的聲音,然而還沒等馬周高興,四周就傳來一陣陣的驚叫:
「馬,馬……馬少,你的鼻子!」
周圍一名名惡少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紛紛盯着馬周的鼻子,就好像馬周的鼻子上有什麼恐怖的東西。
「我的鼻子怎麼了?」
馬周心中訝然,腦海里剛剛閃過這個念頭,立即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鼻腔里火燒一樣,酸甜苦辣各種味道連同灼熱的鮮血一起噴涌了出來。
「我的鼻子!」
馬周猛的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這聲音又尖又響,聽得眾人毛骨悚然。只一剎那,馬周終於明白,自己聽到的那一聲咔嚓聲不是王沖,自己的鼻子碎了。
鼻子那裡的骨頭是人全身最軟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馬周鼻子那裡挨了那麼一拳,立即渾身酥軟,捂着鼻子就像蝦一樣跪倒在地上,喪失了戰鬥力。
馬周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這一拳是怎麼挨上的!
馬周自己都不明白,更別說其他人。在眾人的眼裡,只看到王沖好像往旁邊走了半步,然後馬周一拳就擊空了,同時王沖的一拳也砸到了馬周鼻子上。
見鬼了!
眾人也不是第一次和王沖待在一起了,他有幾斤幾兩,眾人知道的清清楚楚。一個元氣三階灌血境的居然吊打了元氣四階灌髓境的?
這結果完全不對啊!
「下手可見狠啊!」
看着馬周的慘狀,眾人一個個頭皮發麻。有幾個直接就撒丫子跑了。
「馬周,這兩巴掌是替以前那些被你欺壓的人賞給你的!」
王沖抓起馬周的頭髮,啪啪就是兩個耳刮子。馬周這種人空有一身蠻力,論意識和技巧,和他比可是差遠了。
「就算是欺行霸市也要有個度,居然敢強搶婦女……不知道我生平最討厭這種事嗎?」
說著啪啪就是兩個耳光,這兩巴掌馬周嘴裏牙齒都掉出來了。
「小哥,打得好!打得好!」
十歲的小妹在旁邊歡呼雀躍,大為泄恨。雖然不能親自動手,但看着小哥對付這傢伙也是很過癮的。
王沖打了兩拳,感覺心中的怒氣也消解了一些。不管這一世還是上一世,王沖最討厭的就是那些欺壓婦孺的人。馬周這傢伙打着自己的旗號去幹這種事情,真是王沖不忍受。
因為這種理由被父母關禁閉,更是恥辱。所以王衝下手,又重又狠!
「啊!王八旦,你會付出代價的!」
馬周紅着眼睛,氣得渾身顫抖。
啪!
王沖猛的一腳踢在馬周跨下,冥冥中似乎有什麼破碎的聲音。痛得後者哀嚎一聲,捂着襠部倒了下去。
整個人臉色煞白,額上冷汗如雨,只聽到抽氣的聲音,聽不到呼氣的聲音。
「馬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姚風狼狽為奸。姚風利用你來對付我。你狗仗人勢,真以為自己也算是個東西?」
王沖走過去,盯着身下馬周冷冷道。
馬周只是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小角色,就憑他一個人,如果沒有人指使,哪裡那麼大膽子敢戲弄自己?
只看馬周吃驚的神色,王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整個京城裡,有這麼**驅使的也就是一個姚風而已。
姚風雖然和自己沒什麼過節,但是他卻和自己的大哥、二哥有過矛盾。馬周只能是受他驅使。
「王沖,你也別得意!你在我面前耍什麼橫,有本事就去姚家少爺面前耍威風啊?是!我是打着你的旗號在外面搶了女人又怎麼樣?這一切都是姚公子指使的,你有事情就沖姚公子去啊!」
馬周梗起脖子,怒叫起來。
「嘿,馬周,你以為我不敢嗎?」
王沖等的就是這句話,要進去廣鶴樓,還得這位「仁兄」領路才行。
「有本事你就帶路吧。我倒要看看,這件事姚風怎麼說。」
王沖冷笑道。
嘩!
馬周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眼睛裏寒光一閃,流露出刻骨的怨毒:
「王沖,你要是是個男人就跟我了。誰不敢去誰就是烏!龜!王!八!旦!」
此仇不報非君子!
他對付不了王沖,就讓姚風替自己來對付他吧!
……
事情比王沖想像的還要順利,有了馬周帶路。王沖很快就到了廣鶴樓。
只見纖陌交通的鬧市中心,一座八角的樓閣,飛檐斗拱,氣派非凡。樓閣總共分成四層,紅色的燙金燈籠順着八角一層層垂掛下來,看起來美倫美奐。
故地重遊,看到這座熟悉的建築,王衝心中感慨不已。
前世他再回到這座廣鶴樓的時候,這裡早已是一片廢舊殘破了,角落裡到處都是布滿灰塵的蛛網,早已不復昔年的富庶、熱鬧。
這是王家命運的轉折點!
前世的父親一直到死,念念不忘的都是這座廣鶴樓。王沖也因為這個原因,一而再,再而三的回來這個地方,在這座廣鶴樓的廢址前駐足觀看,回想往昔。
「如果沒有那件事,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王沖暗暗道。
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點,自己終於有了替父親阻止這一切,挽救這一切的機會。只是這一切,父親卻已經不知道了。
「王沖,有膽子就跟我進來吧!」
另一側,馬周已經跟廣鶴樓里的護衛交涉完畢,怒氣沖沖的衝著王沖招手。廣鶴樓里現在下了禁客令,除了姚府和齊王的人,其他誰也不能進去。
不過,馬周不同。他是姚廣異的人,和姚府的護衛們打過照面。如果說王沖還能通過一個人進去,這個人只能是馬周了。
「怎麼,怕了嗎?」
馬周冷冷道,生怕王沖反悔。
「哼,廢話少說,帶路吧。」
王沖冷冷道。
從時間上來看,父親應該已經進入廣鶴樓了。能不能成功,就看今天。深吸了一口氣,王沖帶着小妹,迅速的踏進了廣鶴樓。
只有真正進入了廣鶴樓,才能知道這座酒樓裏面有多麼的熱鬧,堂皇。每一個層都有兩百多個座位,裏面坐無虛席。
王沖看得分分明明,這些人基本都是姚廣異和齊王的人。還有幾個是以前跟隨宋王的人。
在蒙蔽父親這件事情上,這些背叛宋王的人也是「功不可沒」。在這件事情上,姚廣異可謂花盡了心思。
不過這些馬周顯然是不知道,他也沒看出這裡有什麼「不同」,只是一個勁的催促,生怕王沖反悔,臨時退縮。
「走啊!快走啊!」
「小子,你該不會是退縮了吧!」
……
馬周吃了這麼大的虧,哪裡肯善罷甘休。只願借姚風的手狠狠教訓王沖一頓。
「催什麼催,你以為我怕了?」
王沖露出一副被激將的樣子,心中卻是陣陣冷笑。也幸虧有馬周這層關係。這傢伙要是知道廣鶴樓里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只怕借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帶到這裡來。
衣袍一撩,王沖跟着馬周往上走去。
一個痞子,兩個十幾歲的少年沒有驚起任何的注意。
廣鶴樓三層的雅間里,一群氣質出群,看起來非富即貴的年輕公子聚在一起,都在向坐在上首主人位置的一名錦衣華服,氣質高雅的青年討好的敬酒。
「姚公子,請!」
「姚公子,我敬你一杯!」
……
眾年輕公子你一言,我一語,頗多恭維之詞,看起來都唯後者為首是瞻。姚公子談吐風雅,是京城新貴,再加上家世淵深,即便在眾公子之中,也是即為出挑。
「諸位不必客氣,今日姚某作東,諸位勿必盡興!」
錦衣華服的青年大袖飄飄,手握酒杯向眾人回禮,他神情恬淡,舉止落落大方,顯示出不一般的風度和氣質,即便是在眾公子之中也是鶴立雞群。
京城姚府在威名赫赫,乃是齊王嫡系。公子姚風貴為姚府長子,未來繼承姚氏一族的地位和影響,也是非同小可。
因此,今日雖是公子姚風第一次相邀,眾人也是欣相往會。
眾人觥籌交錯,幾杯下來,氣氛熱鬧非凡。
雅間上座,姚風微眯着眼睛,不着痕迹的掃了周圍一眼,心中欣喜,暗暗點頭。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藉著父親的威風和姚府的金字招牌,姚風把京城中那些有名望的公子都招到了廣鶴樓。
這是眾人第一次聚會,對於姚風來說,這也是自己招買人心,豎立威望的機會。只要能夠招買這些貴公子的心,以後京城諸公子領袖中必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更重要的是,父親已經答應自己,只要自己能夠收服這些貴公子,建立自己的班底,令他們為我所用,日後就會逐漸放開權利,讓他接受家族的事業。
這無異於確認了他的家族繼承人的位置!
因此對於姚風來說,這一次的聚會重要!
宴會上其樂融融,姚風可以看得出來,眾人是曲意奉承,對他這個姚府公子還是很人面子的。不過僅僅這樣還不夠。姚風決定再刻意拉攏幾分:
「諸位,能坐在這裡的,都是我姚風的兄弟。以後大家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公子,公子,……馬周帶了兩個人來了!」
雅間的木門打開,一名廣鶴樓的管事行色匆匆的闖了進來,打斷了姚風的說話。
「怎麼回事?惶惶張張的?」
姚風皺了皺眉,心中雖然有些不悅,但並沒有輕易的表露出來。
「不是說了,這個時候不要來打擾我嗎?——告訴馬周,讓他一會兒再來。」
姚風沉聲道。
「我說了」
管事神聲囁囁道,猶豫着還是說道,「可是,……他已經闖進來了!」
聲音一落,房間里頓時一片安靜。
姚風原本只是有些不快,但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心中有些慍怒。馬周只是他名下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這樣一場重要的聚會,若是因為這種無名小卒而破壞,姚風絕對饒不了他。
「姚公子,要不……」
一名錦衣公子試探着道。
「不必了!」
姚風沒等他把話說話,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道:
「諸位,出了點小事情,是姚風失禮了。——張管事,把這個給他,告訴他聚會結束之後,我會親自去見他。」
姚風說著手掌一抖,將腰上的一塊黃金令牌扔了過去。
姚風很少動用自己的令牌,除非是某些大事的時候。馬周如果識趣,見到這面令牌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意。
若是再不識抬舉,破壞了自己的好事,那可就怪不得他了!
「姚公子,何必這麼麻煩?我們直接進來不就行了!」
一聲冷笑從門外傳來,轟隆一聲,大門推開,王沖腳下帶風,陡然從門外強行闖了進來。
「王沖?!」
看到門外闖進來的身影,姚風渾身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萬萬沒想到,進來的居然是一個自己絕對沒有想到的人。
「怎麼,姚公子,不歡迎?」
王沖微微笑道,對於姚風震驚的表情非常滿意。他也不待姚風吩咐,一句話說罷直接在姚風對面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看到王沖的舉動,姚風的眼角抽搐了幾下,強忍住了心中的不快,微微笑道:
「王公子哪裡的話,來者是客,姚某還不至於不歡迎。」
畢竟是大家族的子弟,一舉一動都大度優雅,遠非尋常世家可比。這一刻,就連王沖也不得不佩服幾分。
在前一世,姚風在京城諸公子領袖中佔領一席之地並不是沒有道理的。至少論城府和外在的風度就不是一般人可比。
不過可惜,王沖這次來就是要搗亂的。而且現在的姚風,還遠沒有達到後世那種顯赫的成就和地位。
「嘿,小妹,快來!這裡有人請客做東,好多好吃的,三哥可是從來不騙你的!」
王沖也不回頭,衝著身後招手道。
「真的嗎?」
隨着一個稚嫩清脆的聲音,就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一張圓圓的小臉從王沖身後的木門外探出頭來,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好奇的盯着房間,很快滿在那一桌子美味佳肴上。
「哇,真的耶!」
小女孩滿臉的驚嘆,自顧自的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坐在王沖的旁邊,抓過一根香氣四溢的雞腿,悶頭狂吃起來。
至於滿堂的賓客,直接被她無視。她才不管那麼多呢,即然自家小哥說可以,那就可以。
其他的,她才懶的多想呢。
「嗯,好吃!真好吃!……」
王家小妹天生大胃王,人小「肚量」可不小,一整塊大雞腿,三兩下吃完了。一邊吃還一邊嘖嘖有聲,吐出來的骨頭乾乾淨淨,連骨髓都嚼碎了。
廣鶴樓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蒸、煮、烤、燒、灼、烹在京城之中赫赫有名,極其精細。
雖然平常在家裡,也是美味佳肴,但又哪裡比得上廣鶴樓那麼考究。王家小妹「龍心大悅」,只覺自家小哥果然不錯,索性放開了肚量,吃得津津,滿手滿嘴的油。
進來房間才那麼一會兒,她就已經干翻了兩個盤子。如此吃相,如此「海量」,看得對面的姚風眼皮直跳。
他倒不是在意這幾個「盤子」,廣鶴樓就是他家的,想吃多少都沒問題。但是這兩兄妹明顯是來搗亂的。
若是讓這王家小妹坐在桌子邊上吃下去,誰還下得去筷子?這聚會遲早得要攪黃了,事實上,姚風已經感覺到宴席上氣氛的變化了。
若是平常的時候也就罷了,但這可是他招買京中諸公子,初試啼音的聚會,對他非常重要,怎麼可能因為這兩個毛頭小娃娃就這麼攪黃了?
「令妹還真是率直可愛啊!王公子,來者是客,不如這樣,今日姚某做東,替王公子在廣鶴樓另外再安排一桌宴席。所有的吃喝,一應消費全部算在姚某頭上,你看這樣如何?」
姚風依然沒有表露絲毫的不快,反倒依舊是談笑風生,好言相勸,似乎一點也不知道王沖兄妹是來搗亂的。
這份風度看在在座的諸公子眼中,也是暗暗佩服不已!只憑這點,就可以看出姚府的門風,在京城之中不是尋常人家可比。
王沖一直在觀察姚風神情變化,姚風眼角的抽動根本瞞不過他。知道自己的策略,已經發揮了作用。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一個人在房間里房間里喝酒,哪裡能比得上這裡熱鬧呢?聽聞姚公子向來大度,應該不會介意在房間里加上我們兩兄妹的位置吧?」
王沖哪裡那麼好說話。他好不容易再藉助馬周混進廣鶴樓里,若是被姚風三言兩語說話,那一翻苦心豈不白費?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
王衝心中冷笑。他就是來激怒姚風,不管這位姚公子有多深的心機,也不管他有多能忍,最後,王沖都要讓他成功的爆發出來。
聽到王沖的話,姚風終於變了臉色。他好言相勸,沒想到王沖油鹽不進,擺明了不想離開。
「王公子,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這裡好像沒有邀請你吧?姚某並非小氣之人,不過恐怕不得不邀請你離開了。」
姚風眼中已經有了怒火。
「嘿,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邀請,但我卻不能不來啊!要不然,那豈不是不給姚公子面子嗎?」
王沖冷笑道,說罷抓過旁邊一名賓客身前的酒瓶,拔開塞子,毫不在意的嘗了一口,贊道:
「好酒!」
饒是姚風好涵養,但此刻被王沖剌激的一張眼皮也狂跳。
什麼叫做我沒請,你卻不能不來?
我姚風還需要你來給面子嗎?
若不是顧忌在座那麼多的權貴公子,姚風哪裡會和他一個小孩子廢話,早就把他轟出去了。
「馬周你個王八蛋,居然把人給我領到這裡來!我要扒了你皮!」
姚風心中也是怒火騰騰。
他心知肚明,自己和王家最小的兒子沒有打過交道,就算做了什麼他也絕不可能知道。王沖兄妹找上這裡,只可能是馬周那混蛋泄露了消息!
不過現在卻不是追究這些事情的時候!
「王沖,我最後再問一次,你真的是要和我做對嗎?」
姚風厲聲道。
說什麼離不離開,給不給面子都沒有意義。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沖就是來跟他攪亂作對的。
「哼,姚風,這就叫一報還一報!」
王沖手中的酒杯一擲,啪的一聲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這就叫圖窮匕現!
一場宴會到這裡,頓時變得劍拔弩張。就算再愚笨的人也看得出來,這兩兄妹就是衝著姚風來的,成心讓他不痛快。
只是有一點眾人還不明白,這兩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敢和姚風做對?要知道,在京城中,姚府可不是普通的人家。
「王沖?你是京城王家的人?」
一聲驚呼,宴席上一名貴公子終於反應過來,認出了王沖的身份。
「不錯!」
王沖回答的相當爽利。
聽到這個答案,房間里所有人頓時變了臉色。難道這對兄妹敢和姚風作對,就連姚府的帳都不買,原來居然是王家的人。
若只是一個王嚴也就罷了,大唐帝國武風隆盛,這樣的將軍不知凡幾。但是在京城中,所有人都明白,王家上面還有一個老爺子。
那一位才是真正令人忌憚的存在!
「原來是九公的後人!失敬了。」
「不知老爺子安好!」
「我是京城魏家的人,父親魏犁曾蒙老爺子照顧,一直惦念。王少若是回去,請跟老爺子說聲,就說京城魏犁希望老爺子有空的時候,能夠大駕光臨!」
……
一群人看向王沖兩兄妹的目光立即判若兩人,變得尊敬無比。在上京城「九公」這兩個字代表着一種獨特的地位,連帶的王沖兩兄妹也變得不一樣了。
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鬧劇,但如果是隱居四方館裏的那位九公要和姚家做對,那一切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趟渾水不是什麼人,什麼世家都能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