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素衣,由容姑姑帶領着走在紅牆之內,踏在石板路上的每一步,都像踩着棉花那般不踏實。
她走的不是路,而是歷史的巨著!
紫禁城何等恢弘,見證着歷代的興衰,豈是她不買票就能參觀的?
但眼下,毛小繁就身處其中,不免有些心潮澎湃。
她沒成想有朝一日,客源開拓到了盛南朝皇宮。她忍不住問前頭的容姑姑:「敢問姑姑,你要帶我去見的老大是誰?」
這個從宮裡來的姑姑,帶着媒婆闖進她的養發館,說上頭有人要見她?
「聖手姑娘稍後便知。」
越是神秘,毛小繁越好奇,「那你方才與我說的大買賣有多大?」
「聖手姑娘別急,想做成這筆生意,你還得先過咱們娘娘那一關。」
坤、寧、宮。
三個大字,DuangDuangDuang地在毛小繁腦中敲響三聲鍾。
這筆生意簡直不要太大!
殿內,莊嚴肅穆。
當她踩着名貴蘇綉地毯,緩緩行至那位一國之母身前,皇后犀利的視線自上而下里里外外,打量這個初次見面的女子。
——頭皮聖手毛小繁,年歲十九,長相一般,身段平平完全挑不出能勾引曦王的地方。
當兒媳,想得美。
可當她兒子的生髮師,完美。
皇后不知道的是,在她打量別人的同時,毛小繁也在打量她。
——盛南朝當今皇后,年歲不詳,霸氣側漏,至少三天沒洗頭。
「放肆!」
一把尖細的聲音出自皇后身邊立着的公公張全福。
他跟二胡似的又拉出兩個字,「跪下!」
開什麼玩笑,她毛小繁跪天跪地跪父母,膝關節被人那麼一頂,噗通她也跪了皇后。
皇后俯身向前,拉近兩人距離,滿頭珠翠在她眼前搖曳,犀利的眼眸中倒映着毛小繁懵然的模樣。
突然下令:「拆了她的髻!」
一來就這麼粗暴?
頭上的木簪被拔走,她辛辛苦苦盤了一早上的朝雲近香髻剎那間塌下來。
擰成麻花的髮絲旋轉綻開,帶出隱隱皂莢清香,時間彷彿摁了慢放。大把的青絲如同瀑布般徐徐刷落,蓋住了女子的臉龐。
殿內眾人屏住了呼吸。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頭髮!
黑得發亮,柔韌服帖,不用摸都知道有多絲滑,彷彿日光落在發上都剎不住腳,順發而下折射出一卷上好的黑金絲綢。
容姑姑拿來木梳給女子梳頭,木梳不慎脫手,竟卡在發中一梳到底直掉落地,不打結不開叉。
夏日炎炎,那髮絲滑膩膩從指尖溜走,竟觸手生涼,讓人徒然生出想再去觸碰的衝動。
毛小繁順手將頭髮別去耳後,露出一張白凈小臉,讓旁人更是倒吸了一口氣!
哇……與拆髻之前差別好大。
皇后冷眼,表面平靜實則內心已然波濤洶湧。俗話說得好,頭髮對於一個女子至關重要。
因為那直接影響到了顏值。
再普通的面容,在秀髮如瀑的加持下都能增色三分。就比如眼前的毛小繁,她只不過有幾分小家碧玉的俏麗,小瓊鼻小粉唇。
可烏黑秀髮那麼一蓋,蓋住她半個身子,盡顯楚楚可憐。巴掌大的小臉,加上那雙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即便她什麼都不做,安靜乖巧地坐着也如迷途小仙女那般不食煙火。
煙火不煙火的……
此刻毛小繁覺得自己更像被驗貨。
她在皇后眼前揮揮手掌,「娘娘,咱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談生意?」
皇后一個回神,意識到自己竟然失態了,不自覺咽了咽唾沫。她一拳錘醒身旁還在發獃的張全福,「本宮渴了!」
戰略性喝茶後,皇后放下茶盞順帶將話題一轉:「本宮要買你一個月的時間。」
「包月?」毛小繁愣住,脫口而出,「那要駐場嗎?」
「當然,曦王府。」
原來是曦王!毛小繁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曦王在盛南朝頗負盛名,開疆拓土,征戰四方。這樣聞風喪膽的一號人物,也有頭皮隱疾?
「敢問娘娘,王爺的頭有何難言之隱?」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皇后就開誠布公了:「他禿了,且不長頭髮。」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個月要讓曦王重新長出頭髮。至於酬金,隨你開。」
聞言毛小繁沉默良久。
久到皇后開始懷疑:「怎麼?不願意?」
她只搖頭一笑,「娘娘誤會了,不是不願意,只是覺得這錢,來得太容易。」
「好大的口氣!」
那必須的,職業生涯就沒有她搞不定的客戶,種不出的頭髮,這不容易得就像撿錢嘛,還是一張空頭支票。
她方才沉默只不過在想,要在這張空頭支票上填多少個零。
「不過!」
皇后打斷她腦中數錢的聲音。
「本宮有兩個條件。」
「娘娘儘管說來,只要不觸及律法,小繁都照辦。」
皇后定眼看着她,眼神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朱唇一開一合,「不講律法,咱講道德。」
她轉頭吩咐下去,「把東西呈上來。」
不時容姑姑呈上來一張紙,皇后所謂的道德化身成兩個大字——協議。
協議內容如下——
甲方:美麗動人皇后娘娘
乙方:揚州人士毛小繁
乙方承諾在為甲方服務期間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必須在一個月內種出甲方好大兒曦王爺之秀髮,並恪守以下兩點:
一、行動保密。
二、不得勾引王爺,更不得受王爺勾引。雙方保持單純的金錢交易,杜絕一切肉體關係。
……
看到這,毛小繁捏紙的手都要氣得顫抖,還道德?!
「這是**裸的侮辱!」
皇后娘娘一臉懵逼,她怎麼就侮辱人了?
「第二點必須去掉。」
「不可能,第二點才是精髓!」
娘娘說一不二,當列強向我方突突而來,毛小繁氣得眼角通紅又沒轍,「你這樣寫,好像我有多稀罕曦王似的。」
皇后向來最是護短了,她這麼說簡直踩中了皇后的尾巴:「你什麼態度,我曦兒高大威猛憑什麼不稀罕?」
呵,毛小繁氣笑,這天下又不止一個男人。
「我稀罕的小郎君精通文墨,儒雅不羈。」
「可我曦兒武藝高強,穩重自持!」
「小郎君一米八五!」
「曦兒比他高一厘米!」
「小郎君一口氣能吃掉十個包!」
「曦兒一口氣能嚇哭十個娃!」
兩個女人在大殿內劍拔弩張,拿著兒子和心上人來打嘴炮,場面快要失控了!這時公公張全福出來打圓場。
「既然毛姑娘你對王爺無意,那又何懼簽這協議。」
是啊,她怕什麼。
毛小繁只是覺得不服氣,她也有選擇客戶的權力,更何況是如此野蠻的客戶。
「若我不簽,娘娘會如何?」
皇后拉長了臉,陰森森地眯眼,「本宮砍你腦袋。」
就知道列強不講道理,毛小繁又弱弱地問:「萬一,我說萬一,種不出王爺的頭髮……」
「本宮砍你心上人腦袋。」
這麼狠毒,毛小繁整個被拿捏住。
皇后不愧是後宮一把手,拿捏人心的本領快狠准。「給本宮撈人!立馬找出那個精通文墨,儒雅不羈,一米八五,還有着血盆大口的小郎君是誰!」
猶如五雷轟頂!
毛小繁足足後退了三步,才跌坐在地。
都怪她那張沒有把門的嘴,只顧着要斗贏皇后的好大兒曦王,就將她的小郎君形容得如此具體,這下露底了。
她的命,小郎君的命,都捏在皇后手中!
容姑姑趁她肌無力,拿起她的大拇指在協議上蓋了個紅彤彤的指印。
等一切塵埃落定,皇后終於順了口氣。
她施施然落回位子上,轉眼恢復一國之母的風度,彷彿方才那個嬛嬛見了都害怕的人不是她。
給一巴掌,也賞毛小繁一顆糖,「說吧,酬金想要多少?」
毛小繁支撐着發軟的身子,雙目含恨,後槽牙磨得作響。不狠狠敲一筆都對不起她喪失的尊嚴!
皇后突然發了好心:「本宮知道你委屈,這樣吧,就給你、」
「一(百)千萬兩!」
兩人同時獅子大開口,又同時安靜。
寂靜中,皇后笑得奸詐:「成交!就聽你的,一百萬兩。」
毛小繁眼白一翻差點給送走。
那頭皇后翻臉比翻書還快,鮮紅的指甲蓋直直懟過來:「從現在起,曦王頭上僅存的三十八根頭髮只許多不許少,少一根唯、你、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