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七月的天氣,位於西北邊塞之地的涼州城,街頭巷尾都冒着暑氣。
錢月伶已經在將軍府的柴房呆了三四天,一開始會有人給一些餿了的吃食,讓自己不至於餓死,到後面兩天,是連水都沒有一口喝了。
髮絲粘上了汗水,就一股股地黏着頭皮。
頭油真是人生的一大煩惱啊!
…
錢月伶原本在家吹空調睡大覺,誰知道睡着睡着就來到了一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經多次證實這不是夢,錢月伶已經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或許餓死就能回家了吧…錢月伶閉上眼睛想着,吱吱呀呀的開門聲打破了她的幻想。
「快起來,快起來,收拾東西走人了!」
開門進來的是一個老婆子,一臉嫌惡地捂着鼻子。
錢月伶尋思自己身上也沒味兒啊!
…
錢月伶是被強擄來的。
涼州城的將軍府,說得好聽的是將軍府,實際上就是個喪盡天良,殘害百姓的掛名將軍,仗着自己宮裡一個得寵的姐姐,才謀得這樣的官職。
不成想前不久宮裡姐姐失寵倒台,將軍府所做惡行被人蔘奏,一夜之間罷免廢黜,差點將其趕盡殺絕。
王將軍逃命都來不及,自然來不及對錢月伶做什麼,眼下這個老婆子便是都城裡來跟着收繳查辦的人。
兩天沒有吃飯,錢月伶已經餓得頭腦發昏,有氣無力地問道:「婆婆,請問這是要做什麼?」
老婆子沒有回答她的話,打量着錢月伶髒兮兮的臉。
「你是王將軍的人?」
錢月伶雖然看着臟,但這樣更顯得其他的地方白皙,仔細看起來五官也十分精緻,倒不像是個普通人。
錢月伶故作討好地笑着:「婆婆你看我這樣像是個什麼人…」
「瞧你也是個可憐的,在這裡伺候的雖然沒有人看得起,但只要回了慶陽城裡好好伺候新主子,也能活下來。」
老婆子蹲下身來,湊近了檢查錢月伶的衣服。
「婆婆,我身體可健康了,又乾淨又沒病!」
「帶着走吧!」
老婆子喚來門外候着的兩個小廝,錢月伶才被帶着離開了這個四天不見天日的方寸之地。
…
「聽說這次奉命前來查辦的人是平遠候之子沈珉,要是咱們能傍上他,以後日子會好過些。」
「可我聽說這沈珉是平遠候庶子,在家中地位並不高啊?」
「那又怎麼樣,沈公子相貌堂堂,又是慶陽城裡名聲極好聽的人,總好過在這將軍府。」
…
遠處的婆子見這邊交頭接耳,氣沖沖地走過來厲聲呵斥。
「你們在這裡議論什麼見不得人的話?大人憐憫你們為人奴婢,聽人指使,沒有將你們一同問責,不想被人打死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錢月伶餓了幾天,此刻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主子奴才的事,只在心中無限感嘆自己不用餓肚子的時候是多麼的幸福。
南下的天暑氣不減,但比起涼州城漫天的風沙多了許多柔和,空氣也濕潤了許多。
古代不像現在交通工具發達,從涼州城趕到慶陽,本就要個三五日的路程,再加上一眾物資和僕役,就走得要更慢些。
趕了幾天的路,一眾人才在沈珉的示意下就地休息一晚。
再過幾天就是中秋,月銜半規,圓圓的月亮掛在夜空中,與現代的沒有什麼區別。
錢月伶獨自坐在河邊一塊圓潤的石頭上正準備黯然神傷,才想起來趕了幾天的路,也沒有好好打理過自己髒兮兮的一身。
想着便捧起一掬水正要清洗自己的手和臉,以消消連日的疲勞。
「等一下…」
錢月伶的身後不知道何時站了一個人,身形高大修長,恰有一陣清風撩起他幾縷頭髮,一身淺色明裳在月夜下翩然如不染凡塵的神仙。
錢月伶雙手停在半空中疑惑道:「請問怎麼了嗎?」
來人指了錢月伶往上游看,錢月伶才發現行路用的馬匹此時都在沿着河邊喝水。
手裡捧的水早已經漏乾淨了,錢月伶在自己本就臟爛的衣裳上擦擦手。
「多謝公子提醒!」
月色不足以看清那人的面貌,錢月伶見他轉身就要離開,忙不迭問道:「你是沈公子嗎?」
「我在這裡沒有認識的人,沈公子可以帶我走嗎,我一定會好好伺候公子的。」
白天的事她不是一點沒放在心上,眼下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無依無靠,要是這沈公子真像傳聞中是個脾氣好的人,那自己活下去的機會也會大一些。
「我奉命押解王將軍家眷僕從送回慶陽城等候發落,自然是不能提前收為己用的,希望姑娘自重。」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謝謝公子願意同我說明緣由。」
既已預知了回應,錢月伶便不會強人所難。便自顧自穿上鞋襪,去上游洗臉。
沈珉沒見過這樣的丫鬟,倒是想起來都城裡的堂妹羅玉姝,她的性子極好,為人和善,也從不倚仗自己的身份為難他人,在城裡頗有一番好的名聲。
慶陽城裡也有人說沈珉脾氣好的,沈珉皆是一笑了之,旁人不知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可對自己清楚得很。
慶陽城乃天子腳下,一國都城,不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商賈富戶,都在此地安身立命。
錢月伶和另兩個將軍府同行而來的丫鬟,就被一起招去了慶陽最大的商戶陳家做粗使。
陳家是慶陽城有名的商戶,正是朝代鼎盛的時期,百姓安居樂業,陳家經營的酒水茶樓,布莊等生意興隆,也讓陳家在慶陽有了一定的地位。
「真不知是沾上了什麼晦氣,要來伺候你們這幾個鄉下來的野丫頭。」
負責管教的嬤嬤環抱着手臂,滿臉嫌棄地說著。
錢月伶身旁的丫鬟劉鶯鶯在王將軍沒出事之前,跟着將軍頗得了不少好頭,在府里的下人堆里最受人討好,自然是受不得這樣的氣,立馬就發作起來。
「你也就是個下人,裝模作樣的給誰看呢?」
「什麼叫鄉下來的野丫頭?總比你這窩在圈裡沒見過世面的母豬好!」
「你!」
李嬤嬤頓時氣急敗壞,一巴掌落在劉鶯鶯的臉上。
一張白嫩的臉瞬時紅腫起來,劉瑩瑩眼淚也流了出來。
「你敢打我?你個老賤人你敢打我?」
好好的主子突然就被抄家,再加上趕了幾天的路程,又被這嬤嬤打了這麼一大巴掌,劉鶯鶯心裏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就跟李嬤嬤扭打起來。
兩人打得兇猛,拉都拉不開。頭髮衣服扯得亂七八糟。
恰巧有幾個路過的小廝看到,才拉開兩人,鬧上了當家主母的面前。
…
「夫人啊,你可得為小人做主啊!」
「小的聽您的命令看管這幾個新來的丫頭,誰知我不過教她們兩句規矩,她們就對我這個老婆子動起手來了!」
「可憐我這麼大年紀,被人欺負得手都不敢還啊!」
李嬤嬤一跪下就哭得悲痛欲絕,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是無辜的。
劉鶯鶯反駁道:「你胡說,明明是你無緣無故先罵我們!」
劉鶯鶯年紀小,皮膚也白嫩,被李嬤嬤抓住打幾下,臉上手上都是紅印子,哭起來梨花帶雨,看上去倒更凄慘些。
陳家大夫人白鳳姚坐在廳堂之上,看看劉鶯鶯,又看看李嬤嬤,似乎也很是為難。
「求夫人做主啊!我老婆子只不過說了她一句,她就要殺我!」
「這要是往後在咱們府里伺候,還有誰敢說她啊!」
畢竟剛才是劉鶯鶯被一句話就氣得先動了手,劉鶯鶯也沒有話反駁,只跪在地上哭。
白鳳姚終於發了話:「她們畢竟是聖上開恩的人,總不能趕人家出去。」
「你們二人都有錯,我就不追究了,我請了郎中來,等會給你們看看傷。」
又看向錢月伶道:「等會我叫王嬤嬤領你們做事 ,就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