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之時,大殿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眾人循聲看了過去,便看見兩個小宮女壓着一個侍衛趴在地上。
「放肆!」
皇上憤怒的聲音傳來,趴在地上的三人趕緊起身,跪在地上不斷求饒。
南宮芷本來對這種事並不在意,可當看到被壓在地上的侍衛是溫鴻習時,她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從溫鴻習被宮女拉開的衣襟中,不經意地掉出了一塊方帕,那方帕上赫然綉着一朵蘭花。
蘭花,是南宮芷最喜愛之物,她定睛地看着那手帕,只覺得有些眼熟,回頭疑惑地看向如畫。
如畫的小臉一片慘白,沖南宮芷微微搖頭。
南宮芷心中頓時無奈,不是她欲蓋彌彰,而是她真的忘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斷定,這手帕定然是她的。
「登徒浪子,你…你怎敢私藏公主的貼身之物!」
麗貴妃羞憤地站起身,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在為哪個公主抱不平。
「胡說什麼!」
皇上一臉不耐,凌厲的眼神向麗貴妃掃去。
南宮雪有些害怕地拽了拽麗貴妃的衣袖,「母妃,別亂說,這手帕可能是皇姐丟失的。」
南宮芷冷笑,她可算是知道南宮雪小小年紀為何演技如此精湛,原來是從小就耳濡目染。
兩人一唱一和,便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南宮芷。
在此之前,南宮芷與溫鴻習之間的事情也只是宮中傳言,從來沒有被人放在明面上,此刻眾人也想看一看,這傳言是被證實了呢?還是被否認了?
處在焦點南宮芷端坐在位置上,眼睛平淡無波地看着麗貴妃母女,似乎只是想看這戲接下來會怎麼演。
見南宮芷此態,麗貴妃心下也閃過一絲疑惑,放在往常,南宮芷無非兩種舉動,要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承認,要麼紅着臉羞赧地否認,使整件事都變得更加真假難辨。
麗貴妃一咬牙,直接衝著江萱瞪眼,江萱會意,狠狠地掐了自己的父親一下。
高通如夢初醒,爛醉如泥的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
「皇上,這些孩子若是有情人,何不成全他們?古往今來,夫妻相敬如賓者多,兩情相悅者少啊…」
高通一頓亂說,全然不顧皇上越來越黑的臉色。
有些人見氣氛不對,直接站起來反對高通。
「高大人,你這話何意?聖上已然開口,長公主的婚配之人,必得是我朝出類拔萃的功臣,難不成你認為,一個小小的侍衛,就將我泱泱大國萬千才子給比了下去?」
此話可算是說到了高通的痛處,因為高通也是侍衛出身。
「侍衛怎麼了?只要一心一意地為國效力,不是沒有加封進爵的機會,你說這侍衛配不上公主,難不成你家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能夠配的上?」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吵着,火燒的範圍越來越大,眼瞅着就要演變成一場文官武將之間的爭吵,皇上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夠了!都給朕住口!」
皇上不悅地看了下四周,最終定格在南宮芷的身上。
「芷兒,你怎麼說?」
在官員的爭吵之時,南宮芷就知道,這不僅僅是對於傳言的定論,更是對她婚事的爭奪。
皇上已經把她的婚事做成了一個餌,釣着滿朝的文武大臣,若是她自己,自然用不着去官員們爭搶,可是外祖家的富貴與權勢,沒有人能夠不眼紅。
手帕的事情,她確實忘了,無論怎麼辯解,那都是錯,所以方才她趁着混亂的時候故意多喝了幾杯酒,喝到臉頰和耳朵都是燙燙的。
人在醉酒時最容易犯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聽到皇上發問,南宮芷並不急着作答,只是手托着腮,看向一邊還在演戲的麗貴妃和南宮雪,面容雖在微笑,可眼裡是痛苦和掙扎。
「兒臣還能說什麼呢?此物不是我的,可是誰信呢?」
南宮雪聽見此話,急忙接口,「是是…這不是姐姐的手帕,是兒臣和母妃誤會姐姐了,父皇不要怪母妃,母妃也是關心則亂。」
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姐姐犯了錯,妹妹在拚命地隱瞞。
就當眾人以為此事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時候,南宮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在皇上的面前。
「父皇,兒臣行事素來猖狂,致使宮中流言百出,這是兒臣的錯,可是兒臣並非不知榮恥,私相授受這種事兒臣絕不會做,若有人能證明這手帕是我的,兒臣願受一切懲罰,求父皇給兒臣做主!」
說著,一行清淚划過眼角,這姿態誰看了能不心疼?
南宮芷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會為了自證清白,做出哭哭啼啼的事情。
她知道宮中一定有人能證明此物是自己的,她也在賭,賭皇上一定不會讓這些人出來指證,沒有了明堂公證,日後誰再敢談及此事,那就是污衊、謠傳。
皇上輕咳一聲,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南宮芷一眼,裝模作樣地問向大殿中的人,「有誰能出來作證?」
滿堂寂靜無聲。
皇上又斜着身子向麗貴妃和南宮雪的方向看去,「方才你們言之鑿鑿,現在可有證據?」
南宮雪想開口說話,不料卻被旁邊的麗貴妃拉了一把,麗貴妃抬頭訕笑道:「不曾…不曾…」
旁人不知皇上心思,麗貴妃這種人精,不可能看不出來。
皇上冷睨了她們一眼,「沒有證據的事往後不準亂說!」
皇后笑了笑,適時開口,「皇上,芷兒這孩子打小就爭強好勝,如今哭了起來,可見是委屈壞了,你就給她撐個腰,這事再鬧下去也不好。」
皇上微嘆,「皇后賢惠,可就是心太軟,芷兒這孩子要被你嬌縱壞了,也罷,朕也在這裡說一聲,往後宮中再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朕絕不輕饒。」
說罷擺了擺手,示意地上跪着的幾人全都起身。
正當南宮芷想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大殿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皇上,方才大臣們的言語也並非無理,長公主的婚事,不僅要考慮家世、才情,當然,這兩個人的心意也是十分重要,本王斗膽問長公主一句,若讓你在這大殿中選一人做你的夫君,你會選誰?」
說此話的是榮親王,南宮芷的七皇叔,地位尊崇,深得皇上信任。
南宮芷愣了一下,她顯然是沒想到有人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榮親王見南宮芷為難的模樣,和藹地笑了笑,「本王不是非讓你選出一個傾心之人,你的婚事,最終還是得皇上做主,此刻讓你選,只不過讓你給出一個方向,好讓你父皇給你好好挑選,也免得大臣們相爭,壞了和氣。」
榮親王的這話也提醒了南宮芷,她的婚事已經開始有人爭了,想要躲起來圖個清凈是不可能的。
若是她一個不選,豈不顯得她眼高於頂,將滿朝文武都得罪了?
可是隨便選一個,又太沒誠意,日後的爭吵斷然不會停歇。
要選就得選一個不好惹的,可選得不能太認真,不然就真將自己搭進去了。
好在她現在是個醉人,說出口的話,算不得數。
南宮芷抬頭,憨憨地笑了幾聲,眼神迷離,一副醉態。
「不就是成親嗎?這滿朝少年郎,哪個不是人中龍鳳?」
說著轉了身,往殿中青年才俊的身上掃了幾眼,看到一旁事不關己專心吃菜的葉景湛,一咬牙,彎眉一挑,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走近時故意一跌,趴在了葉景湛面前的桌子上,笑靨如花。
「就你了!」
南宮芷抬手,拔下頭上的一根青玉簪,髮絲順着簪子落下,垂在耳邊,她用簪子撥弄着葉景湛的頭髮,笑得更加嫵媚。
「吾嫁君可好?」
殿中的人全部瞠目結舌,眾目睽睽之下,公主調戲臣子,調戲的還是我朝唯一的異姓王!
有些人連眨眼都不敢,生怕錯過了什麼。
葉景湛抬眼,看了看面前還在笑着的南宮芷,用筷子夾起一大塊魚肉,生硬地塞入南宮芷的口中。
「長公主醉了,臣與公主素不相識,何來婚嫁之說?」
殿中的其他人愣住了,南宮芷也是愣住了,她自詡容貌尚可,就算得不到同意,可也不至於被潑一盆冷水。
想要說話,奈何口中的魚塊太大,總不能當著眾人的面吐出來,魚刺又扎着自己的舌頭,吃又吃不下去。
皇上適時咳嗽了一聲,旁邊的公公急忙帶着兩個宮女跑了過去,「公主,您醉了,老奴派人把您送回偏殿。」
太監俯身,用袖子遮擋,讓南宮芷將口中的魚塊給吐了出來。
南宮芷被兩個宮女攙扶着回了偏殿,雖說丟了人,可往後誰要是再敢自己面前吵吵着婚事,怕是也要掂量三分了。
待旁邊沒人之後,南宮芷將如畫叫來,問她那帕子為何在溫鴻習那裡?
如畫有些吃驚,回頭看了看門口,確定沒人之後,才低聲同南宮芷說話。
「公主,您忘啦?三個月前,您見溫侍衛值班辛苦,硬是要塞給他一個手絹擦汗,溫侍衛不要,您就直接塞到溫侍衛手中跑了,之後奴婢也不知道了。」
南宮芷努力回想,終於想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她想起來了,當時她將手帕硬塞給溫鴻習跑了後,又一個人偷偷地回去,正巧看見溫鴻習將手帕給扔了,她當時傷心了許久,後來也沒把這手帕放在心上。
以溫鴻習的性子,絕對不會把自己扔的東西再重新撿回來,今日的事情,無非又是麗貴妃安排的。
「畫兒,方才在大殿中的兩個宮女,你認不認得?」
如畫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奴婢認得,是在御膳房當差的海棠和芍藥。」
「名字起得不錯,明兒你找時間跟御膳房的總管說一聲,本宮見這兩個丫頭聰明,便讓她倆來盛澤宮當差吧!」